第83章 第83章 公元前1756年(2 / 2)

眼看著被半固態的玻璃被窯爐中的烈火燒得紅亮紅亮,慢慢旋轉著、膨脹著,成為渾圓透亮的玻璃球,商人們一起轟然叫好。

玻璃風靡巴比倫已經有些時日,這裡的人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吹製玻璃的“神奇”場麵,都不禁為那技藝高超的手工匠人所折服。

鋪子的另一邊,則展示著由修補匠人精心修補的玻璃杯。

有個透明啤酒杯的把手缺了一塊,修補匠人融了一小塊黃金,嵌在把手缺口之中,立即像是給這啤酒杯鑲了一段金把手。原本殘缺的杯子,現在看來被補得天/衣無縫,身價倍增。

巴比倫城裡的人還真沒想到,玻璃器皿還可以修補的。

以前他們都隻以為,這玻璃器皿就像陶器一樣易碎。

但是在巧手工匠的修補之下,有少量殘缺的玻璃器皿不但能夠恢複原本的使用功能,而且比以往更增美感,成為獨一無二的藝術品。

修補匠人這邊的訂單,也立即像是小山一樣堆了起來。不少略有殘缺,但是人們卻舍不得扔的玻璃器送到了商鋪裡,由修補匠人過目。

人們都盼著他點頭——隻要他一點頭,就意味著,隻要貼補一部分材料錢,就能讓這件器皿重獲生機,而且身價暴漲。哪怕自己不用,轉手給貴族們,或者是收藏家,都能多少賺上一筆。

從開業的這天開始起,巴比倫唯一一間玻璃鋪子就門庭若市。

中間商阿布不再四處奔走,而是全天候在鋪子裡幫忙——他算學學得不錯,記賬是一把好手,於是專門負責在店鋪裡記訂單,統籌貨物。

鋪子裡的訂單源源不斷地發往烏魯克的作坊,烏魯克那邊完成的訂單,也每十天一次,運送到巴比倫,由阿布經手檢查過,發給巴比倫的主顧。

作坊的生意必須用“日進鬥金”來形容。

但是所有的利潤,伊南都分彆交給了阿布和兩個工匠——理由是他們都是阿維魯,賺來的錢,自然由他們自己保管。至於烏魯克那邊應得的利潤,也有阿布一並保管,每半年一次送回烏魯克去。

阿布和工匠們相互看看,都從小姐的話裡嗅到了一些非同尋常的意味。

而瓦爾杜和阿姆圖們則沒有可能擁有財產。伊南隻能讓他們儘量享有合理的工作時間,良好的飲食和居住環境。

波安等人都心中有數——隻有在伊絲塔小姐這裡,他們才能享有良好的待遇。一旦王室禮官對這場“奪產”官司的判決對伊絲塔小姐不利,他們就會失去眼前的一切。

但是奴隸們沒有掌握自己命運的權利,他們隻能偷偷地祭神,在神明麵前祈求公正。

伊南甚至有一次開口問阿布,想不想娶她的侍女阿普。

平民阿維魯是可以娶女奴阿姆圖為妻的,女奴的孩子和其他人的孩子一樣,享有阿維魯的地位。

在伊南看來,阿布明顯是願意的,偏巧她說這話的時候正好讓阿普聽見了——小姑娘就說了一聲“啊這”,就捂著臉逃跑了。

伊南與阿布相對苦笑,知道“婚姻”這事,對於阿普來說還太早了,小丫頭還接受不來。

這事就隻有暫時作罷。伊南靜待王室禮官對這樁“奪產”案的判決。

這天,伊南正在鋪子裡和修補工匠交談,波安忽然過來,對伊南說:“小姐,您看路對麵的那個人……”

伊南家的商鋪,平時一向是將大門敞開。而門上則整齊掛著千絲萬縷的半透明玻璃珠簾,稍許遮掩了一下鋪子裡的情形。

伊南走到鋪子門前,稍稍將珠簾撥開一點點,果然看見路對麵有個人,一個女人,一個戴著麵紗,不願露出真麵目的女人。

她也穿著最近開始在巴比倫城裡流行的帕拉裝,隻是她的帕拉裝似乎是年輕時穿過的,後來壓了箱底。現在她的腋下腰上,都有很明顯的勒痕。

即便不合適,這個女人還是要穿最時興的衣裳——並且在衣服上自己釘上各種花裡胡哨的裝飾、閃閃發亮玻璃珠子……她不甘居於人後。

伊南明白波安的意思,對麵的這個女人,應當正是伊絲塔小姐的親姐姐,艾裡伽爾小姐。

艾裡伽爾應當也看見了她,兩個女人隔著珠簾對視了一陣。

但就在此刻,又有幾名衣飾華貴的巴比倫商人,有說有笑地沿街道過來,來到店鋪跟前,撥開珠簾進店。

伊南趕緊讓開,再往外看的時候,隻見艾裡伽爾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伊南身後的波安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伊南猜測:波安應當是已經預見到了,艾裡伽爾和她,已經徹底沒有了和解的可能。為了這間店鋪在巴比倫的榮耀地位,和為店主帶來的滾滾財富,艾裡伽爾已經不可能收手了。

她心頭微沉,但仔細一想,在利益麵前,人性就是這樣,要指望十年都未見過的姐妹親情,那也實在太高估了“親情”本身了。

她正想著,忽聽身後玻璃匠人大聲咳嗽了一聲,向周圍人道歉:“不好意思,沒有驚擾到各位吧?”

“沒事沒事!”來看熱鬨的商人們紛紛擺手,但同時都向後退了一步,似乎都想要保持一個“安全”距離。

伊南趕緊過去看玻璃作坊發生了什麼事,隻見玻璃工匠表情尷尬:他前腳剛把粘稠的玻璃融液從窯爐裡取出來,後腳手一歪,一滴融化的玻璃從坩堝裡灑了出來,剛好掉進了工匠腳邊的一桶冷水裡。

這桶冷水是剛剛從井裡打上來的,溫度很低。滾熱的玻璃落入水中,馬上是“哧”的一聲,水麵冒出一陣白色的水汽,將工匠和商人都嚇了一跳。

伊南卻很關心那滴落進冷水的玻璃成了什麼樣子。她讓阿普去取了一個小小的網兜,繃在一根小棍上,去桶裡撈了好久,終於撈了出來。

這是一枚完全透明的水滴狀玻璃,因為是玻璃完全在液態的時候落進了溫度很低的水裡,這枚“水滴”後麵還拖著一根“尾巴”。

這枚玻璃猶嫌發燙,伊南把它倒出來,扔在一個陶盤裡,讓它慢慢冷卻。

玻璃工匠那邊,開始繼續向商人和主顧們演示他吹製玻璃的“絕技”。剛才那一出小小的“意外”,已經被眾人遺忘了。

直到所有的訂單都被記錄下來,所以的商人主顧們都離開,伊南才讓阿普去找了一隻更大更深的水桶,又讓人打了滿滿一大桶冰冷的井水。

“來,就像你剛才那樣,倒一滴融化的玻璃在這水裡。”伊南請求玻璃工匠。

玻璃工匠嚇了一跳,連忙解釋:他剛才那真是誤打誤撞犯了錯,不是故意的。如果小姐想要做水滴形的玻璃,他們自有做水滴形的辦法。

伊南卻搖搖頭,表示她就是想要剛才那種“誤打誤撞”才做出的效果。

玻璃工匠沒辦法,隻能又嘗試了一次——這次他在坩堝裡隻盛了少許融化的玻璃,然後將這一點玻璃融液全都倒進了冷水了。

依舊是“哧”的一聲。但是這一次水桶很深,倒進去的玻璃融液形成了一根長長細細的尾巴——如果說早先那枚“意外”像是蝌蚪,這次做成的,就有點兒像是一枚大腦袋的小蛇。

伊南對此很滿意,她笑逐顏開地把新做成的“玻璃”取出來晾涼。

同時她又催促,讓人再去換兩桶冷水來,好讓玻璃工匠“繼續他的表演”。

這下誰都不明白了,玻璃工匠撓了半天的頭,瞪著伊南那隻陶盤裡晾涼的“小蛇”,心想這東西的形狀這麼難看,為啥小姐卻像找了魔似的,一而再,再而三要他製造這種東西。

伊南知道他不理解,笑著說:“不好意思,這隻是我個人的一點興趣——它確實不大好看。”

伊南一邊說,一邊指著從冷水裡取出之後,已經漸漸晾涼的透明玻璃“小蛇”。

“但是它非常特彆。”伊南伸手試了試,覺得溫度已經能承受了,於是她把這枚玻璃水滴狀的一頭取了出來,用右手拇指和食指使勁兒捏了捏——

沒變化。

工匠和阿普都莫名其妙:玻璃就是這樣的,小姐僅僅用手指怎麼可能捏碎?

伊南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心想她把自己的力量藏匿得太久了,以至於身邊這些親近的人全部被瞞過。

剛才她是用了十成的力氣,捏了捏這枚玻璃——哪怕是換了青銅器或者鐵器,在她手裡她也能捏出指印出來。

但這枚玻璃卻毫無變化。

伊南笑了笑,心想:那就隻好換個方法來讓你們瞧瞧啦!

於是她連聲說:“彆離我太近哦,也彆眨眼!”

工匠和阿普趕緊退了半步,眼看著伊南伸手在那枚玻璃蛇的尾部輕輕地捏:隻聽輕輕的“錚”的一聲,整枚玻璃頓時碎成了粉末狀的碎片,原本用來盛放這東西的陶盤,現在盛放著一片白白的碎末。

“啊——”

“哎呀——”

“像變戲法一樣!”

旁觀的人終於意識到了這東西的奇特之處。

“小姐,這究竟是什麼呀!”心直口快的阿普嚷嚷著問。

“為什麼會這樣?”玻璃工匠睜圓了眼,始終沒想明白背後的道理。

伊南心想:第一個問題很好回答,第二個問題卻有點兒難解釋清楚。

於是她選擇性地隻回答了阿普的問題:“這叫‘魯珀特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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