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這才對嘛,早說呀!
一直開口的那位女官懇切地對伊南說:“你看,你在這個世上無依無靠,沒有親人。如果你願意以米底王國公主的身份嫁給巴比倫王子,你將收獲我們對你的無限忠誠。”
很明顯,她們弄丟了公主,現在急需找一個假公主來交差。
伊南終於篤定了,開始一樁一樁地詢問細節:“你們確定,巴比倫王國沒有人見過米底公主的真麵目嗎?”
女官們一起搖頭:“沒有!公主是整個王國最尊貴的女性,在婚前不可能讓陌生人見到她的模樣。”
伊南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但你們說過,公主受到了巴比倫王子的侮辱……”
那名女官趕緊解釋:“是這樣的。巴比倫和米底王國一向都有聯姻的協議。米底的公主原本也已經告彆了她的情人,守約抵達巴比倫了,這時才聽說:巴比倫王子根本不打算娶任何人。”
“不肯娶任何人?”伊南好奇了:事情比她想象得要複雜。
“是的,據說,巴比倫王子也有一位心上人。但是這位心上人他還從來沒有見過。”
伊南:等等……我要被繞暈了。
“那位巴比倫王子聲稱,他自記事開始,心裡就非常清楚,他將來一定會娶一個特定的女人。有人說他是得到了神明的指點,這一生,非這個女子不娶。”
“無論是巴比倫的王還是米底的王,都向王子施壓過,可是王子不肯改口,堅持說即便硬要他娶公主,他們兩人,也絕對隻是一對有名無實的表麵夫妻。他絕對不會看公主一眼,也絕不會把公主當做自己的妻子。”
“聲稱將來一定會娶一個女人,但是這個女人他自己卻沒見過?”伊南再次確認。
“是的!”女官們紛紛點頭。
“也不知道名姓?”
“不知道!”
伊南伸手托腮:這事聽起來不科學,這就是在托辭拒婚吧?
再不然,這個巴比倫王子隻是一個妄想症患者而已?或者曾不幸誤食小蘑菇?
想著想著,伊南差點笑出聲:
巴比倫這邊,出了一個在腦海裡幻想未婚妻的王子;而米底這邊,出了一個私奔逃脫的公主?
這一出婚約,締結得很精彩啊!
女官們看見伊南臉上表情精彩,都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中一人似乎下定了決心,肯定地對伊南說:“美麗的姑娘啊,你如果願意扮成米底公主,和巴比倫王子聯姻。你可以以王子妃的身份生活得很好,將來甚至可以成為王後。而這段婚姻,則注定是一場表麵婚姻,你根本不需要與巴比倫王子日常相處。”
“這樣,你既拯救了我們所有人,幫助兩國避免一場戰爭,你又可以天天享受這些榮華富貴,華服美食……”
女官們瞅瞅伊南,又都覺得她絕不像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以前一定是個錫安大貴族家裡的小姐。華服美食,對她未必有吸引力。
但這些女官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不知道該怎麼勸這個年輕姑娘了。
誰知伊南突然問:“你們確定,米底王國的公主,不會再跑回巴比倫王國來,要求嫁給王子了?”
女官們齊刷刷地點頭:私奔不吃回頭草,米底國的規矩,一向如此。
伊南嘴角便輕輕揚起:“那麼,米底公主的這個身份,我就笑納了。”
白撿一個身份,不要白不要。
再說那位巴比倫王子,她也確實很感興趣:滿腦子妄想的人啊……真的不是因為吃了小蘑菇嗎?
女官們大喜過望。其中一人趕緊問:“該怎麼稱呼您?”
伊南好奇:“怎麼?你們的公主沒有名字嗎?”
那名女官麵帶笑容,解釋道:“公主的閨名除了米底的王和王後,無人知曉。我們以為,直接用您的本來名字稱呼您,會更方便一些。”
——至少喊她的時候她不會茫然沒有反應。
伊南略想了想,果斷點頭:“好,我的名字叫‘伊南’。”
米底的女官們一起記下:在她們的文化裡,這是個和什麼神明都不沾邊的名字。
“伊南公主!”女官們齊刷刷地躬身向伊南致意,“今日勞累,請您早些安置,明日正好前往巴比倫城。”
*
誰知到了第二天,伊南與她隨行的女官們,竟然連巴比倫的城門都沒進得去。
“米底王國的公主?”巴比倫城的守衛衝著伊南所乘的輿車這邊張望一回,“沒人告訴我們要歡迎米底王國的公主啊?”
走在隊伍最前麵的女官皺起眉頭:“這怎麼可能?”
“我們的公主是巴比倫王子的聯姻對象。早早就有消息送進了巴比倫城。”
“可是城門這裡從來沒有接到通知。我們隻知道被俘虜的錫安人這兩天會趕到,需要把他們安置到民夫駐地去,準備修葺巴比倫的城牆。”
女官氣結,頓時搶白道:“那至少該讓我們先進城。公主需要休息,然後我們這些女官再去拜見國王與王後,安排公主與王子大婚的事宜……”
巴比倫城的守衛卻很堅持:“沒有上頭的命令,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進城……”
兩邊正相持不下,忽聽蹄聲的的,遠處一個雄壯英武的聲音傳來:“這裡是怎麼回事?”
那守衛大喜,趕緊向過來的數騎行禮:“王子殿下,這邊說是您的未婚妻一行。”
原來是來了正主。
女官也頗為激動,言語裡的米底口音更加濃重:“王子殿下,這裡是您的未婚妻!”總算找到正主了。
“我的未婚妻?”馬背上的人疑惑地問,扭頭看向門前停著的一大串車駕。
伊南正穩穩當當地坐在輿車裡。
她的輿車是一座兩輪馬車,三麵安著半人高的車壁,後麵的車壁剛好成為輿車的靠背。
但是這輿車坐起來並不很舒適。一是顛,幾乎把人的骨頭都顛散了;二是很難保持平衡,畢竟這種馬車隻有一道輪軸,車上的人時而後仰,時而前傾,確實需要牢牢地扶住車壁,才能確保不從車上滑下來。
一路下來,伊南能保持現在的風度,已經相當不容易了。好在她戴著麵紗,不至於讓蒼白的麵色泄露她剛才一路而來的遭遇。
而她露在麵紗外的那對眸子依舊靈活,顧盼生姿,稍轉一轉,已經與來人打了個照麵。
王子是英俊的,也是傲慢的。他冷淡地扭頭往伊南這邊看了一下,再次重複:“你確定,我有未婚妻?”
女官被生生噎了回去:知道王子不好惹,可是沒有想到竟這麼不好惹。人都已經送到麵前了,可還是油鹽不進,拒不承認。
“這位是來自米底王國的公主殿下。”女官匆匆忙忙地解釋,“王子殿下,公主畢竟是跋山涉水,遠道而來。能不能先讓公主進城,再商議婚禮之事……”
王子嗆聲攔住了她的話:“我從未與米底王國的公主有過什麼婚約……進城之事免談。縱有婚約,也絕非是我首肯同意,所以請你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誰知他的話被從輿車上站起來的女人打斷了。
“你怕了!”女人的聲音相當動聽,卻也相當傲氣。她的巴比倫話也是字正腔圓,教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巴比倫的王子頓時一勒馬韁,他座下的駿馬向後退了幾步。馬上的人臉色很不好看。
不久前剛剛率領鐵騎,踏破錫安,俘虜了大量的工匠與勞力,立下如此戰功的王子,板上釘釘的王位繼承人,竟然有人直指他“怕”了。
“如果你什麼都不怕,為什麼不敢放我們進城?”女人站在輿車上,扶著一旁的車壁以保持平衡,“婚約可以再議,但是兩國平等地邦交往來,你無權這樣粗暴地對待來自米底王國的人?”
“你大可不必激我。”王子麵容冷得像一塊冰,“王曾經發過話。我如親自迎你入城,就等於我首肯了這樁婚事。”
“我,巴比倫的王子撒爾,隻娶自己認定的人。”
現在這兩人是針尖對上了麥芒,誰也不肯相讓。
但不知是不是女人那對漂亮的眼眸和堅定的目光多少惹來了幾分注意,巴比倫王子終於軟乎了一些:
“我知道你是被無辜卷入,但我確實為難。”
“你們如果能稍退一步,不直接入城,我可以安排你們在巴比倫城外的夏宮先住下來,之後的事情再議。這樣可以嗎?”
“夏宮?”伊南轉轉眼珠——那是她所熟悉的那座夏宮嗎?
*
半天之後,伊南就得到了答案:是,也不是。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這就是漢謨拉比在世時,興建的那座夏宮。她曾在那座夏宮裡與老國王促膝談心,解開了漢謨拉比對希律的心結。
但是她從漢謨拉比的時代出發,再接再厲跨越了一千多年,來到了現在的夏宮。
在這漫長的時間裡,這座夏宮大約經曆過無數次破壞與重建,現在是一副四不像的模樣——陶磚砌成的房舍上頭,又堆積了大量的泥土和石塊。似乎人們在這裡一次又一次地大興土木,還沒等上一代的遺跡完全湮滅,人們就急不可耐地搭建了新一層建築。
這令整座夏宮越來越高,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兩河平原上,憑空生出一座高聳的山丘。
但現在這座夏宮的大部分建築看起來廢棄已久,廊柱上爬滿了藤蔓,以前曾經在這裡廣為種植的奇花異草,正在靠近地麵的地方野蠻生長,但是在夏宮的高處,則已經淪為光禿禿的一片。
在伊南欣賞這座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夏宮之時,來自米底王國的女官們已經又和巴比倫王子的隨從們大吵了一架。
“陰險狡詐的巴比倫人……這是將我們全部晾在這裡。不供給我們吃穿,也不給我們人手……這不就明擺著是要逼我們自己回米底嗎?”
女官們罵歸罵,卻絕不敢回米底王國——一旦回國,找了個“假公主”充數的事就立馬露餡了。她們就算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卻也隻能留在巴比倫死磕。
伊南卻望著一整座榮光不再的夏宮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從白手起家,一無所有開始,想辦法養活自己?
這不就是種田嗎?
——這題我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