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年代,她更加應當見證、引導、啟發、鼓勵、保護……可以做的太多了,她怎麼能繼續把自己困在這個小小牢籠裡,坐以待斃呢?
再說……她所深愛的那個靈魂,她深信,一定會在這世上的某個地方再次出現。
她一定會完成“重溯文明計劃”的觀察任務,她也一定能順利回到自己的時代——而在這之前,她也一定會與相愛的靈魂再次相遇。
第二天一清早,樞密大臣古爾溫接到一封書信,來自女王陛下。上麵隻有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王,去四處走走看看。等到古爾溫趕到夏宮,這才得知,女王陛下已經帶著寥寥幾名衛士和女官,微服離開巴比倫,去四處遊曆了。
古爾溫扶額:都已經執政那麼多年的女王,為什麼還像個小姑娘一樣?
當然,在古爾溫心中,女王,也永遠是那個,喜歡在巴比倫城中亂逛的小姑娘。
*
公元前560年,居魯士攻克了米底都城,建立波斯帝國。米底國王阿斯提阿格斯畏懼了一生的預言忠於實現:他的外孫,米底公主的兒子,反過來攻克了他外祖父的國度。
居魯士得到米底之後,並沒有收手,他在公元前557年開始與小亞細亞的呂底亞交戰,並且在一年之內征服了呂底亞,將勢力擴展到黑海沿岸。
米底、呂底亞和巴比倫,這三個國度一向被時人並稱為“世界的中心”。現在居魯士已經收了兩個國家在自己囊中。
時人都以為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巴比倫。誰知居魯士卻揮師向東,繼續征服東麵的伊朗高原,將大軍的矛頭指向了印度河流域。
居魯士的謀臣曾經詢問他為何放棄了進攻巴比倫。居魯士答道:“小時候姑外祖母曾經伸出援手,拯救過王的性命。巴比倫,暫且放一放吧。”
就在居魯士“暫且放一放”巴比倫的時候,伊南回到了巴比倫王城,開始親自主持政務,加強王國的軍備,訓練將領。
她深知巴比倫王國對於居魯士來說,是誌在必得之地。彆看他現在放著巴比倫不動,但明眼人都知道,居魯士南下是遲早的事。現在繞開巴比倫東征西討,是想要切斷巴比倫與外界的聯絡,讓這個龐大而富庶的國度供血不足,慢慢衰落。
然後居魯士再給予雷霆一擊,一擊必中。
居魯士的大軍中,有不少人來自小亞細亞山區和中亞腹地,是驍勇善戰的弓箭手和騎兵。此外,居魯士控製了大量的駝畜和民夫,能夠保障大軍征戰時能夠及時得到各種給養。
在居魯士精心準備了7年之後,波斯帝國終於大軍壓境,橫列在與巴比倫的邊境上。
巴比倫人事實上也認真準備了7年,現在則摩拳擦掌,準備正麵迎擊。
但是居魯士卻突然停手了,按兵不動。
巴比倫大軍得到了來自女王的判斷:波斯大軍不想向米底長城正麵發動攻擊。
昔年針對外祖父而建的米底長城,現在剛好擋在了外孫進攻巴比倫的道路上。
這是一個缺乏攻城手段的年代,沒有炮,沒有投石機……光靠步兵、巨木、衝城錘和衝城車,很難撼動嚴嚴實實的米底長城。
女王給的指令很簡單:“留意長城的側翼。”
巴比倫將領們立即開始著手在側翼布防。
可是女王又給了一道指令:“萬一真防不住,不要硬扛,大軍回撤。就近進入城池堅守。”
將領們:這怎麼行?
巴比倫王國地處兩河平原,一旦波斯大軍渡過底格裡斯河,從米底長城的兩翼突破,那麼長城之後的城市就都無遮無攔,再無天險可以固守。
到時波斯大軍可以長驅直入,直抵巴比倫城下——這將成為對王國的“斬首行動”,從而終結巴比倫王國的國運。
將領們心想:這種命令,誰敢遵守?
誰知第三道命令緊跟著就來了,上麵隻有女王本人龍飛鳳舞的字跡:“不要犟!”
巴比倫的將領們麵麵相覷:看來他們任何一點小心思都在女王的掌握之中。
無奈之下,將領們在女王的信使麵前發下重誓,表示他們一定會遵循女王的號令。
沒過多久,壞消息傳來:居魯士竟然命人在底格裡斯河上遊的重要支流上大興土木,開挖了很多條壕溝,令底格裡斯河水流減緩,河水變淺。居魯士的大軍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靜悄悄地渡過了底格裡斯河,因而得以繞過米底長城,直接攻擊長城的側翼。
與此同時,居魯士還使出了聲東擊西的戰術。他始終派出一支耀武揚威的波斯軍隊,沿著米底長城,正麵與巴比倫人對峙,吸引了巴比倫人的注意力。
居魯士滿心指望,巴比倫人會因此而放鬆對長城側翼的防守,但他渡河之後才發現,這如意算盤好像打錯了。
巴比倫人對側翼出現的波斯大軍雖然覺得吃驚,可是卻很鎮定。他們在野戰戰場上與波斯大軍對峙了一兩回,發現不是驍勇的波斯騎兵的對手,且在人數上比較吃虧,當即全軍退守,龜縮進入底格裡斯河畔的一座小城,鎖閉城門,死守不出。
居魯士也沒想到巴比倫人會這麼“慫”,但是他花費大量的精力,消耗補給,去攻克區區這樣一座小城,是毫無意義的。
於是居魯士下令,先掃除留守在米底長城跟前為數不多的守軍,然後打開長城上的門戶,讓其餘波斯軍隊進入長城之內。他留了五分之一的兵力留守後方,接應物資,同時自己帶大軍迂回繞道,繞開所有巴比倫人匆忙之中搭建的防線,直抵巴比倫城下。
待親眼見到巴比倫的城池,居魯士才感慨自己從前是“坐井觀天”了。
他稱呼自己為“號令世界的君主”,但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巴比倫這樣偉大的城池。
巴比倫城,現今已是一個橫跨幼發拉底河的巨型城市。它的城牆寬廣,並由護城河圍繞。居魯士以他目前所有的兵力,甚至都無法對巴比倫城形成合圍。
巴比倫城中,一座高塔拔地而起,直入雲霄。有那座高塔在,波斯人就有如芒刺在背,仿佛他們的一舉一動全在對方的注視之下。
這座輝煌的都城,就像是一枚硬骨頭橫在波斯人麵前,眼看已經要到嘴,卻好像怎麼也啃不下來。
這時,有部下向居魯士稟報:他們在巴比倫城郊,不費一兵一卒,拿下了著名的夏宮。
近些年,夏宮的名聲,不僅傳遍了兩河流域,在鄰國也十分響亮:夏宮,國王消夏避暑的地方,想必修得十分豪華奢侈。
居魯士當即隨手下去了夏宮。
出乎他的意料,這座夏宮,裝點的並不如何窮奢極侈,倒是清新雅致,處處透著匠心獨具。
“拿下這座宮殿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居魯士隨口問手下。
“沒……沒發生什麼,”居魯士的手下也十分的納悶,伸手撓撓頭,說,“來到時候這座夏宮裡的人就已經撤光了。但是,我們發現了這個——”
波斯士兵手中舉著一份羊皮紙。
這種羊皮在鞣製的時候經過了特殊的工藝,因此現出一種淡淡的玫瑰紅色,並且透著柔和的脂粉香氣。羊皮上的字跡娟秀。
種種跡象,都顯示著留書之人是女性。
居魯士拿過那幅羊皮紙,匆匆掃了兩眼,見到上麵竟是用楔形文字和波斯文字兩種語言書寫的,書寫的內容卻很瑣碎,是交代“來人”該如何使用整個夏宮中的灌溉係統。
“水車每天向高處的水管中舀水三次,可供夏宮高處的花花草草喝足一天。”
居魯士頗為不信地來到一座花圃跟前,猛地伸手翻開地麵上種植的寬大葉片:正緩慢滴著水滴的陶製滴管馬上出現在居魯士麵前。
“這裡有!”
“這裡也有!”
居魯士的手下們紛紛向他們的王稟報,整個夏宮裡,遍布著密密麻麻的灌溉係統,難怪隻需要很少的人手,就能維持這樣一座蔥鬱幽靜的花園。
居魯士若有所悟:他在外征戰多年,開疆拓土無數,但似乎從來沒像巴比倫人這樣精耕細作——難怪巴比倫這個國家如此富庶。
“陛下,要不要將這夏宮一把火燒了?好讓城內那些巴比倫人的氣焰好好被挫一挫?”
抵達巴比倫城下的日子,波斯大軍們成天望著巴比倫城裡的守軍們望洋興歎。巴比倫的守禦係統實在是太強大、太完整、太嚴密,根本沒有漏洞。
巴比倫城的守軍們也多次嘲笑遠道而來的波斯人:“有種你們攻城啊?”
波斯人望著數層樓高的城牆直跳腳,他們不是沒種,他們是沒辦法攻城啊!
這時,有極少數的波斯大兵心存怨憤,見到巴比倫人留在城外的夏宮,立即生出一把火將其付之一炬的想法——總要想法子殺一殺巴比倫人的氣焰!
誰知居魯士搖搖頭,果斷下令:“按照這上頭的指引去照做,找專人去為夏宮灌溉。去問問軍營中有沒有曾經做過花匠園丁的,把他們征召來,照料這座夏宮。”
隨行的波斯大兵十分不解,有人委屈地問:“陛下……”
“姑外祖母的花園,不可輕易毀損。”居魯士輕聲說,臉現溫柔,似乎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
巴彆塔上,伊南正支起了單筒望遠鏡,望著遠處的夏宮。
波斯人攻占夏宮已經有幾天,那邊依舊好好的,沒有出現任何被毀的跡象——這與傳言中的居魯士十分一致。
伊南很滿意地收起了望遠鏡,點點頭,心想:是時候去見見那一位,波斯大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