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原本都是些跟隨自己本能行事的“動物”。但隨著社會的進化,“自由意誌”產生,讓人性慢慢戰勝了“動物性”。
維特魯威或許並不是個開創者,但他是第一個在伊南麵前,提供“實證”的人。
伊南不由得淚水盈睫,她揚起臉,麵對維特魯威,喃喃地說:“謝謝你!”
“重溯文明計劃”到此,終於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點。
她就要離開了。
這時,維特魯威已經和他身邊很多士兵一樣,也察覺出有些不對。亞曆山大港的平靜水麵開始出現細細的波紋,不似平常時候的浪花,反倒像是整個水麵在不住震動。這波紋,以海港為圓心,正在向四周不斷延伸。
伊南一抬頭,見到一道巨大的光柱,正向整個亞曆山大港籠罩。光柱中有一個小點,正迅捷無比地向她這邊飛來。
她見過這一幕的預演,對此有心理準備。
但是維特魯威沒有,他自然而然地伸出雙臂,時刻準備保護伊南。
於是伊南伸手指著海港的遠處,對維特魯威說:“看——”
維特魯威果然轉身,順著伊南所指的方向看去。
伊南在他身後變得明亮無比,變成一個光線所彙成的人。
她沒有再出聲。
她已經向維特魯威告了彆。
她不需要再向他透露自己的感情了,畢竟不是每一份感情都必須訴諸於口。
而她希望維特魯威能夠循著他自己的理想,成為他想成為的人,將她隻當做是他人生之中一介普通的匆匆過客。
*
她離開的時候,亞曆山大港發生了一場小型的磁暴。
巨大光束籠蓋著整個港口,港內的水麵出現穩定而細密的波紋,不斷延展。港口一處棧橋跟前,一道細細的光束直衝雲霄。
這場麵震動了凱撒和克萊奧帕特拉的座船。羅馬士兵劃著小船前來查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問來問去,誰也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最終這一場“異象”被認為是天降吉兆,預示著凱撒此行前往小亞細亞,必將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馬可,怎麼樣,決定做出了嗎?走不走?”
一艘兵船上,維特魯威的同伴見到立在岸邊的維特魯威,大聲招呼。
維特魯威伸出胳膊,胡亂擦了一下麵孔,點點頭,說:“這就來!”
他站在水邊,低頭望著已漸漸重歸平靜的水麵。
那一刻,伊南引開了他的視線,卻忘記了他們原本就站在水邊——當時的水麵雖然混亂不堪,但他還是依靠倒影,看見了自己背後那道耀眼至極的光束。
再說,還有他們周圍聚著的人,有他們的眼光與驚訝議論——她瞞不過他的。
是她就這麼斬釘截鐵地離開他了,而不是反過來。
維特魯威頓時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來的時候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還在不在夢中。
他一伸手,卻見到那枚用亞麻線纏繞著的徽章還細細密密地纏在他的右手指間。
他的心由此稍稍放鬆了一些——
她是真實存在過的。
不是一場夢。
“馬可!”
同伴再一次出聲招呼。維特魯威從手指間解下那枚徽章,珍而重之地將它戴在自己頸項之中,輕輕地拍了拍心口,然後大步走向棧橋:
“我來了!”他說②。
*
伊南從混沌中醒來,覺得她全身的骨骼都像斷了似的疼痛。她甚至懷疑自己經過了一個數倍重力的時空,竟令她如此疲憊,如此沉重。
她睜眼,見到自己正躺在急救床上,麵上罩著氧氣罩,身邊是無數儀器,此起彼伏地響著。一大群人簇擁著白衣天使正將她推向不知哪裡。
她聽見曾經朝夕相處的研究員同事們在給她打氣:“伊南,振作一點,你會沒事的。”
“伊南,放心,你已經回來了!”
終於——伊南疲憊地閉上眼,她終於完成了任務,她不用消失在自己出生之前了。
但她很快又聽見了另一個情緒激動的聲音,這個聲音好熟悉,令她不得不睜開眼。
“不,你們不能這麼做,她是富於獻身精神的科學研究員,不是供你們研究的小白鼠——你們無權限製她的人生自由,你們無權在她身上進行任何實驗。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
是丹尼爾的聲音。
伊南心想:自從認得他以來,她還從沒聽見過丹尼爾如此不鎮定——怎麼?她真的離開了那麼久,以至於丹尼爾都變了個人了嗎?
有醫務人員在努力向丹尼爾解釋:
“……您需要理解,她剛剛從一個完全不同於現代社會的時空回歸。她的身體還無法適應這裡……必須讓她在無菌環境裡獨自生活一段時間……您放心,不會太久……”
“什麼?陪伴?不行,絕對不行!”
很明顯,丹尼爾的毛遂自薦被果斷否定了。
“無論她是您的至親還是至愛,為了她的健康著想,您都必須保持克製,克製——”
伊南忍不住嘴角上揚:丹尼爾……你這樣的人也會有今天?!
她很難想象會有人再三要求丹尼爾那樣性格的人“克製”。
但是那邊很快澄清了,醫務人員也了然了:“嗐,在無菌室外麵陪伴啊,這沒問題,您早說呀!”
這……伊南在心裡偷偷笑了起來。
接下來伊南就被送進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她能感覺到自己正在接受全身的各種檢查。這一折騰就是好幾個小時。
終於她被人推到了窗明幾淨的無菌室裡,在那裡,有人對她說:“可以了,您現在請儘管好好休息。如果有任何需要,按床頭的鈴就行。”
伊南無聲地點點頭。她還沒什麼力氣,隻能閉上眼,昏昏沉沉地躺著,不知道時間在以怎樣的速率流逝。
在這個時空她也會做夢,她會夢見過去見過的人們……愛過的人。
突然她感受到了異樣,她睜開了眼睛。她努力翻了個身,正好麵對無菌室的大玻璃窗。
她正對上一對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心,像是被重重撞擊了一下——果然是你呀!
丹尼爾用眼神向她打了個招呼。
不需要言語,僅憑眼神,他倆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這是長期相處才形成的默契。
伊南突然歡暢地笑了起來:因為隔著玻璃窗,窗外的男人像是變魔術一樣地抬起了胳膊。
他的胳膊上墊著一塊厚厚的牛皮,一隻威風凜凜的猛禽正立在他右臂上,小小的腦袋微微一偏,衝著伊南就是一振翅膀。
“啾啾——”
伊南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竟然一撐床榻,坐了起來。她踉踉蹌蹌地來到玻璃窗前,將手貼在窗玻璃上,仿佛自己已經能輕輕撫摸這隻可愛的小家夥。
“快好起來!”
丹尼爾隔著厚厚的玻璃,用口型對她說,“大家都在等你!”
“那你呢?”
伊南熱切地望著他。
他再也逃不了了,他早已無所遁形。在這世上,啾啾隻對兩個人親近:一個是她,而另一個是——他。
“我?”丹尼爾仿佛有些吃驚,科研狂魔馬上努力露出一副嚴肅而深沉的表情。
“我還在等你的實驗報告!”
伊南吐吐舌頭:她這番經曆要寫成報告,那得多少頁啊?
不過,如果真的要寫——
伊南將眼光投向一窗之隔的男人,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狡黠的笑意。
這份報告,我打算用一生來寫:而你,做好用一生來讀的準備了嗎?
*
丹尼爾借大夫來給伊南做檢查的機會,趕緊將獵隼啾啾送歸飼養觀察室去。在那裡,他趁四下裡無人,與這隻年輕的猛禽約法三章:“小家夥,你可千萬不能表現得太過熱情!”
“她一定還不知道……”
你,一定還不知道,我擁有關於愛你的一切記憶。
“噓——”
“不許說哦!”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指凱撒在黑海附近所贏得的澤拉之戰。在那裡他輕鬆戰勝了博思普魯斯國王的軍隊,因此發出傳一份著名的捷報:“Veni! Vedi!Vici!”(我來,我見,我征服!)
②維特魯威本人的生平在曆史上記載得非常少,基本上為人所知的,就是他曾在凱撒和奧古斯都軍中任工程師,以及留下了傳世之作《建築十書》,連生卒年月都沒有記錄。本書中所涉及的,是他人生之中極短的一個片段,所以他對於伊南的情感不會如他人強烈。
至於維特魯威本人到底記得多少,有多愛……明天的番外裡會有交代。
*
順便求一波預收:
之後的發文計劃是,12月我會填一個小坑:《我當兔子的那些年[競技]》,是一個寫公路自行車賽事的小短篇,如果大家對競技文有興趣,不妨看一看。
在這之後,應當是在明年春節前後,我會開《在名著裡拿穩種田劇本》,是一本西方名著衍生種田文,走美食和爽文路線的。
另外有一本和本文題材比較接近的曆史衍生,是關於古埃及的,暫時定名叫《從寵妃到法老》,我會在2021年下半年開始填坑(需要準備一段時間)。
以上待填的坑都在作者專欄裡,專欄裡還有一些其他腦洞。如果大家有興趣,煩請點個預收——對作者來說會比較有幫助。喬在此拜謝,謝謝你們,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