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平康坊,李漁摸摸背心,一手冷汗,放到眼前一瞧,亮晶晶的。
李林甫不愧是千古有名的權奸,李漁雖然早就有所了解,然而在短暫的交鋒中,依然感受到李林甫如山般的壓迫感,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錢喚寧埋怨:“王子,你為何拒絕李岫公子的好意呢?”
李漁把手中冷汗在衣衫上擦擦,嘴角一扯:“你從哪裡看出他是好意?”
“王子,你當知道,滿長安皆知李岫公子與右相性情不合,政見有異,因而時常爭吵,是一個賢公子。右相奸詐,竟然有李岫這樣的賢公子,真是異數。”錢喚寧昂頭挺胸,感慨道:“有李岫公子出麵,幫著說情,右相回心轉意未必不可能。”
李漁騎在馬背上,斜眼看著跟在身側的錢喚寧,問道:“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這種父子性情相異,政見不合,經常爭吵可不是什麼光彩事情,若是傳出來,於右相威嚴有損,依右相的性子,決出不了相府,為何這事傳得滿長安皆知,全天下皆聞呢?”
“……”錢喚寧嘴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攏,迷糊不解:“為何?”
李漁冷笑一聲:“因為這是父子局。”
錢喚寧更加不解了:“什麼是父子局?”
李漁為他解釋:“簡單來說,就是右相扮惡人,讓李岫扮好人,父子二人當著有些人的麵爭吵一通,然後讓人把這事傳出去。因而,滿長安皆知,天下皆聞,就有了你嘴裡所謂的賢公子。”
“……”錢喚寧滿臉不可思議:“不會吧?”
李漁擲地有聲:“適才,我誇大其詞,說我們送了十車寶貨,要他歸還,你看李岫的臉色很是僵硬,一點歸還的意思也沒有。即使我誇大了數目,他也該過問一下,方為賢公子所為。而他呢,竟然為相府辯解,哪有一點賢公子的樣兒。”
錢喚寧更不明白了:“右相做父子局,是為了什麼?”
~~~~~~
月堂。
氣氛壓抑,楊釗楊慎衿和王鉷三人大氣也不敢喘,老老實實候著。
李林甫卻是滿臉笑容,喜悅不禁,看著李漁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他算計深刻,料算無不中,哪怕是聖人不測心思,他也能算得準,行事很合聖人之意,因而大權獨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而在算計小小庶子李漁時卻是出了差錯,李漁是真走,並沒有回頭。
因而,李林甫決心滅掉棣王一脈。
對付皇子,李林甫並非沒有做過,“三庶人”案,他就參與其中,但是他並不是主謀,更不是主要黑手,親手滅掉一個皇子,這事李林甫還沒有做過,想想就很興奮,因而臉上的笑容如同綻放的菊花般,美不勝收。
“爹,你何故如此?”李岫大步而入,怒氣衝衝,風一般衝進月堂,老遠就用右手食指指著李林甫,大聲質問起來:“李漁雖是庶子,那也是皇孫,他前來懇求,你為何不允?你是何居心?“
“逆子,我行事,豈容你質疑?”李林甫臉上的喜悅刹那消失,滿臉怒容,眼睛噴火,恨不得把李岫打死。
楊釗看在眼裡,沉甸甸的心情終於輕鬆了,李林甫要殺人的時候會大喜,大怒的時候反而沒事,今天這事是過去了,他們不用擔心被牽連。
楊慎衿和王鉷皆是如此。
楊釗忙上前勸阻:“岫公子,右相也是一番苦心。”
李岫一把推開楊釗,衝李林甫吼道:“你如此做,會為我們招禍,累及子孫後代。”
李林甫咬牙切齒,指著李岫,口水亂濺,罵道:“我堂堂右相,怎麼就生了你這樣一個兒子?是不是老天瞎了眼?”
李岫深惡痛絕:“好象我願意當你兒子,整天擔驚受怕。”
李林甫眼睛一瞪,衝楊釗三人喝道:“下去。”
三人如逢大赦,告聲罪,小跑著衝出月堂,再把月堂門關上。
然而,李林甫父子二人的爭吵聲,月堂關不住,傳了出來,聲若雷霆,這場父子之爭非同小可,足足小半個時辰,這才止歇。
月堂裡麵,李林甫父子二人對坐在短案前,李岫給李林甫斟茶,孝順之極,而嘴裡卻是爭吵不休。
李林甫享受著兒子的孝敬,一臉慈祥,卻是嘴裡吼得山響,仿佛他和李岫真的是吵得不可開交似的。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父子二人很有默契的不再爭吵,李岫端起熱氣騰騰的茶水,一口喝乾,用絲巾擦淨嘴巴,埋怨起來:“爹,如此爭吵,好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