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羅希奭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哪裡還看不明白的。
然而,他越是越看得明白了,越是不明白為什麼李林甫放棄了自己,而保了吉溫。
李林甫深吸一口氣,默然半晌:“希奭……”
這一親切叫法,讓羅希奭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汗毛都豎起來了,李林甫被人罵為“口蜜腹劍”,他越是如此親切,越是要爆發殺機。
李林甫蹲下身來,拍拍羅希奭肩頭,苦笑道:“這次,我是真的沒有玩心機,是真的想與你說說心理話。”
羅希奭臉色雪白,冷汗不要錢似的冒出來,順著臉頰朝下淌,沾濕了衣襟。
大有《新唐書》裡記載,李林甫死前,楊國忠趕去探視,李林甫終於說了一回真話,卻是把楊國忠嚇個半死“流汗被顏”的情景。
李林甫自顧自道:“希奭,這些年,你為我做了很多他人不敢做也不願意做的事情,因而我才能有今日的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在心裡很是‘感激’你。”
感激二字,從早就沒了天良的李林甫嘴裡說出來,羅希奭又給嚇得不輕,直接癱軟在地上,跪都跪不穩了。
李林甫搖頭苦笑:“你又是我愛婿張博濟的外甥,我們是姻親,我自是相信你的,到如今也是相信你的,你斷不會做出對不住我的事情,更不可能唆使吉溫。你說得很對,吉溫天生就是鍛造冤獄,屈打成招的料。然,我也有為難之處,不能不放棄你,而保下吉溫。”
這番掏心窩子的話,聽上去很是真誠,然而羅希奭想到了信了李林甫這般鬼話的韓休,結果是落得萬劫不複,整個人跟攤開的大餅一樣,攤在地上,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為什麼?為什麼?”
這是他的執念,不弄清楚,死不瞑目。
李林甫搖頭:“至於個中原委,你沒必要知道。”
羅希奭好生失望,真想問李林甫一句,這些年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事情,還換不來答案?
然而,他嚇得太慘了,說不出話來。
李林甫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著羅希奭,有些無奈:“希奭,你是清白的,你是無辜的,然,此事非你扛下不可。你若是把這罪扛下來,我保你家人無事。”
羅希奭也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一股子力氣,一下子坐起來,仰起頭,看著李林甫,怒容滿麵:“你還要對我家人下手?”
李林甫苦笑,分辯:“不是下手,是保護他們。”
羅希奭質問:“你什麼時候如此好心,會保護他人家眷了?”
李林甫曆來都是趕儘殺絕,雞犬不留。
保他人家眷?
大理寺台階下的屍山,那就是他人家眷的下場。
你是說如此保法?
李林甫:“……”
就在這時,李岫急匆匆進來,向李林甫稟報:“爹,羅希奭的家眷失蹤了。”
羅希奭原本黯淡的眼神一下子有了光彩。
李林甫震驚無比:“失蹤?”
李岫滿臉憤怒,仇恨滿臉:“爹,是楊釗,是楊釗,他把羅希奭的家眷誆到虢國夫人府上去了。”
“楊釗。”李林甫臉上的笑容堆了一層又一層,層層相因,笑得跟彌勒佛似的。
這是對楊釗動了殺機,一旦楊釗落到李林甫手裡,楊釗必然生不如死。
李岫在心裡為楊釗可憐。
羅希奭從地上站起身來,仰首向天,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右相,恕羅某不再聽從你的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