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條幻庵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沒有說話,而是眯著眼盯著北條氏康看著。
“叔叔你不必瞞我,那茶裡下了慢性毒藥吧,兩天後發作即死。風魔忍者裡不久前剛調配出來的,完全看不出中毒痕跡的新藥。”北條氏康咽了口飯,隨後朝著北條幻庵笑了笑,“今川家家督和第一順位的繼承人即將在同一天死於非命,而今川上總介(今川氏輝)還沒有留下子嗣吧……剩下的繼承人就是他的兩個弟弟——玄廣惠探和梅嶽承芳,到底誰會贏呢?嘖嘖……今川家,馬上就要大亂了啊。到時候北條家以盟友為名,出兵主持公道…嘖嘖…這駿河,可就是我們說的算了。”
“少主最好多吃飯,少說話。”北條幻庵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桌案上的一杯茶水,往北條氏康的碗裡澆了下去。
“哎,叔叔你這懂什麼?”北條氏康匆忙端走了碗,好懸才沒讓北條幻庵把茶水澆進去,斤斤計較地道,“茶泡飯啊,茶湯澆多了,就不好吃了啊。”
“那少主想吃什麼?”北條幻庵一抖身上寶藍色的袈裟,斜靠在灶台上看著北條氏康。
“老爹他總是念著和今川家的舊情,即使那上總介(十代目今川氏輝)軟弱如此,也對今川家不動一點貪念,還非讓我娶了已故修理大夫(九代目今川氏親)的女兒,真是了不起的好人啊。”北條氏康搖了搖頭,隨手把碗裡剩下的茶泡飯往垃圾桶裡一倒,將空碗伸到了北條幻庵麵前,“但我可不一樣啊,我不是什麼好人。駿河、遠江這兩塊大肥肉,我可饞的不行,這不比茶泡飯好吃?”
“少主要吃,貧僧就給您取來。”北條幻庵冷笑了一聲,和北條氏康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叔叔說得好——”北條氏康把碗送到了嘴旁,將裡麵剩下的茶汁一飲而儘,隨後抹了抹胡子拉碴的嘴巴,低聲笑道,“今川家,已經在嘴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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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幾乎在同時,駿河國遍照光寺寺內。
今川家中排行第三的庶子——在遍照光寺出家的玄廣惠探,如今已經淚流滿麵。他幾乎難以置信地看著鏡子,隨後又看向麵前信件末尾的簽名——“玄廣惠探”四個字清晰可見。他一遍遍地撫摸自己的麵龐,一遍遍地整合腦內屬於兩段人生的不同記憶,最終還是痛哭出聲。
“蒼天有眼啊…讓我這不肖子孫穿越回幾百年前的祖宗身上。我們這一係祖祖輩輩無數人,在被驅逐追捕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做夢都想著要重振今川家啊…沒想到蒼天真的給了我這個機會,還是在這最好的時間點…”玄廣惠探把手摁在信件上,抬起頭重新凝視著鏡子裡那熟悉而陌生的麵容,喃喃地自語著,“斷絕的嫡流,失去的領土,還有那被玷汙了的今川家……過往一切的光榮,今後都將由我來守護,就以這玄廣惠探的身份來守護。父親,祖父,曾祖父,今川家的列祖列宗們……請賜予三郎我力量吧。”
隨後他看向信件尾端的日期——天文五年(1536)3月15日。玄廣惠探清楚地記得今川家曆史上每一件大事的日期,自然不會漏過花倉之亂。再過兩天,今川家家督今川氏輝和其弟今川彥五郎就會在今川館(駿府城)內雙雙暴斃,決定今川家命運的家督爭奪戰——花倉之亂也將爆發。如果曆史不曾改動,作為嫡子的梅嶽承芳將在太原雪齋的策劃下,得到其母壽桂尼和一眾譜代家臣的支持,並求得北條家的援軍,擊敗勢單力薄的玄廣惠探。隨後改名今川義元,帶領今川家走向輝煌——和輝煌後的毀滅。
不過這次不一樣了。
玄廣惠探擦乾淚水,緩緩起身,心中許下一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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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視線移回駿河國善德寺。
“臭小子,為師的故事就真的有這麼無聊嗎?”太原雪齋看著睡眼惺忪的梅嶽承芳,哭笑不得地連連搖頭,“一眨眼,你也能睡著?”
“啊,老師,總感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梅嶽承芳含糊不清地支吾著,揉了揉有些睜不開的眼睛,“頭好暈好暈,什麼都不記得了,真是沒辦法呐。”
“出家人不打妄語,你分明才睡著片刻,能夢到多少?”太原雪齋忍俊不禁地撓了撓自己光禿禿的腦袋,“說說看,還記得什麼?”
“雨秋平…好像有這幾個音節。”梅嶽承芳皺著眉頭,嘟囔著報出了自己僅剩的記憶,“是說秋天要下雨了嗎…還是和歌…還是說…”
是一個名字?
師徒二人並不知道,曆史已經在此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