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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郎一路飛奔回了山中的破茅草房,再三回頭確認沒人追過來。是啊,那個看起來保養很好的富家公子哥在山路上怎麼可能跑得過自己呢?何況他還穿著木履。隨後,小七郎才敢打開荷包看一眼裡麵的錢,卻一下子嚇傻了。一小袋的碎銀子,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他匆忙推門進去,病榻上的母親聽到聲響也掙紮著抬起頭來,咳了幾聲後開口問道:“小七郎,怎麼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
“娘,東西都賣完了,賺到錢了,孩兒就這就去給您抓藥。”小七郎心裡有鬼,不敢直視母親,而是直接跑到家裡僅有的一張桌子上拿起之前郎中開的藥方,就要往外走。
“你咋沒把毯子拿回來?”母親發現小七郎少帶了東西,“咱家就那一條寶貝毯子,你給弄丟了,以後拿什麼擺攤?”
“這…”小七郎一時語塞,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你這孩子…”母親一眼看出了小七郎的古怪之處,打量了幾眼自己的孩子,“莫不是去偷、去搶了吧?”
“孩兒豈敢!”小七郎聞言大驚失色,額頭上瞬間沁出汗水,連連搖頭。
“沒有就好,可莫要給你不在了的父親丟臉啊…你父親坦蕩一生,到死都沒做過半點虧心事…咳咳咳…”母親話還沒說完,便再次重重地咳了起來,這次直接咳出血來。小七郎憂心忡忡地趕緊上前扶著母親躺下,隨後便轉身要出門,結果房門卻再次被推開了。隻見一個一表人才的公子哥拎著木履、靠在門框上直喘氣,嘴上還抱怨著“累死了,真是沒辦法呐”——正是剛才被小七郎偷了荷包的梅嶽承芳。
“七郎,你真的去…”母親看到這狀況,心下已經明白,氣得滿臉通紅,就要開口嗬斥,話未說出卻又化作幾聲重咳。小七郎瞬間羞愧得麵如死灰,幾乎要直接跪了下來。
然而梅嶽承芳掃了一眼小七郎家裡的狀況和母子的表情,心裡卻大概已經明了了。他沒有開口掏錢,反倒有些尷尬地編出了一個蹩腳的借口給小七郎解圍:
“那個…我是路過的行腳僧!打擾施主清淨了!請問…”梅嶽承芳揚了揚自己手中的木履,正想開口化緣,卻無意間看見自己臟兮兮的腳,頓感一陣惡心,於是脫口而出道,“可否有地方洗腳?”
“行腳僧…”小七郎的母親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那個怎麼看都沒有受過半點風霜打磨的少年,“要洗腳…”
“大師稍等,小的這就引您去附近的小溪!”母親不明就裡,但小七郎卻已經明白那個好心的公子哥是在給自己圓場,匆忙把梅嶽承芳拉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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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門還沒走多遠,小七郎就立刻給梅嶽承芳跪了下去,怎麼拉也拉不起來。
“多謝公子宅心仁厚,幫小人在母親麵前保住顏麵!”小七郎一邊給梅嶽承芳磕了幾個響頭,一邊狠狠地甩了自己幾個耳光,同時從懷中摸出梅嶽承芳的荷包,低著頭雙手捧著遞了過去。“小的一時鬼迷心竅,偷了公子的財物,但還一文錢未花,請公子拿回吧!公子若要出氣,但請打罰,小的都受著!隻求公子莫抓小人去治安奉行處,不然家中母親實在無人照料!願公子開恩啊!”
小七郎感到手上重量一輕,荷包已被梅嶽承芳拿走。不過隨後卻傳來了細碎的一陣響聲,緊接著就感到一把碎銀子落到了自己的手上。小七郎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去,發現梅嶽承芳正把空空的荷包揣入懷中,而包裡的全部銀子卻都留給了他。
“令堂看起來病得不清,去找個好點的郎中抓點藥,再買點吃的補一補吧。”梅嶽承芳輕巧地打了個響指,微笑著道,“不必客氣,拿去用吧,我也不是缺錢之人。你也是為母才行此苟且之事,情有可原。切記,下不為例。”
說罷,也不等目瞪口呆的小七郎道謝,梅嶽承芳就故作瀟灑地飄然而去,隻留下一個帥氣的背影。然而,還沒走出去幾步,梅嶽承芳就一臉狼狽地跑了回來。
“那個,給我留點買醒酒藥的錢,順便再告訴我一下小溪在哪裡啊,我真的需要洗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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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嶽承芳來到附近的小溪邊,一邊嘟囔著“臟死啦”,一邊認真地清洗自己沾滿黏土的雙腳。穿上木履後,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懷裡的荷包檢查了下,確保自己小時候從太原雪齋那裡收到的第一個生日禮物沒有被弄壞。要不是為了這個荷包,他也懶得追這麼遠過來。
就在他準備原路返回時,卻忽然發現一隊騎士策馬而來,在他麵前匆匆返身而下,為首的正是太原雪齋的親信小原鎮實。
“公子,您怎麼跑到這來了?找了好久才尋到您?請速速上馬,隨在下回寺。”
“怎麼了嗎?”梅嶽承芳把荷包揣回兜裡,不明所以地問道。
“禦台殿(梅嶽承芳之母壽桂尼)在午時忽然來了善德寺,點名要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