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誤會(2 / 2)

“武士和武士也不一樣啊。”中杉虎千代沒好氣地吐槽了一句,“把寶馬借給陌生人的事情,能有幾個武士做得出來?”

“還不是怕他們父子見不上最後一麵?一片善意,誰知道是騙人的?”今川氏元自己也是非常惱火地連連使勁扇了好幾下扇子,銀杏肩頭的苗苗也感受到了今川氏元的憤怒,奶凶地“哈”了一口氣,似乎在替今川氏元出氣。

“在亂世啊,善意這種東西,早扔早好,不然早晚吃虧。品川大人看起來家財萬貫,這匹百貫寶馬估計是不夠您長記性的,日後吃了大虧,才會‘痛改前非’吧?”商人皮笑肉不笑地挖苦今川氏元。

“無奸不商,商賈又怎敢妄言‘善意’?”銀杏見商人說到了今川氏元近來最敏感的痛楚,便又站出來護著今川氏元說話,“當真可笑。”

“這位小姐此言差矣,成為商賈之前,我倒是也曾善意滿懷。”商人看了眼銀杏,隨後又盯著今川氏元道。

“那老板你又是吃了設麼虧,才把善意丟掉的呢?”今川氏元抬眼看向商人。

“巧了,和品川大人一樣,是怕彆人父子見不上最後一麵。”商人苦笑了一下,仰起頭回憶著心酸的往事,“我當年也曾是一方城主,繼承了父親的家業。雖不是什麼豪強,但日子也過得不錯。附近有個友鄰大名,雖說惡貫滿盈、劣跡斑斑,但卻喜歡連歌,和我誌趣相投。我當時方才10歲出頭,對他也沒什麼戒心,兩家經常來往,互相到對方府上做客、辦連歌會。”

“但四年前的夏天啊,哈哈…”說到了故事的關鍵,商人忽然冷笑起來,表情也變得諷刺而猙獰,“他在我城裡辦連歌會時突然昏倒,隨後便一病不起,我找遍城中的郎中也無法查出病因。現在想想真是可笑,裝病又怎麼可能找出病因呢?但我當時不知道啊,隻是為這知音的病情急得上下忙碌。”

“兩天後,他說自己要不行了,想見兒子最後一麵,托我請他兒子過來。我不疑有他,匆忙派人去請。當晚,他兒子就帶著上百家臣匆匆趕來。我家中的家臣覺得已經入夜,不好放這麼多人進城,在城門口與他們交涉。可是我看我那好友的病情已經愈發嚴重,生怕他們父子見不到最後一麵,便強令部下開城放行。”

“誰曾想他們一進城就暴起犯難,而我那重病的好友也從床上一躍而起,直接燒了我的天守閣。城裡一片大亂,那家的大軍也趁勢攻城,裡應外合之下,我全軍覆滅、僅以身免,靠著拙荊的關係逃到了近畿,做起了小本買賣。吃了大虧以後,自然便把善意丟儘了屎坑了。”

“很抱歉聽到你的故事。”今川氏元長歎了一口氣,麵前商人的經曆顯然比他慘上許多。

“所以說啊,善意就是弱點,被人利用起來就會萬劫不複。想在亂世武家活下去,唯有泯滅善意。”商人有氣無力地拍了拍桌子,大笑著連連搖頭。

“不,我覺得善意和彆的弱點不一樣。”今川氏元鄭重起來,一向溫和的他少有地露出了憎惡的神色,“貪意也好,色意也好,頹意也罷,這些容易被利用的弱點,往往是人放縱自己欲望所致,是人性劣根。但唯有善意不同,它不是放縱所致,反倒是克己所得,是值得被讚賞的高貴品質。”

“利用他人的貪意、色意等弱點謀利,雖然也是不對,但還可以接受,畢竟這些弱點確實難以克服。唯獨利用他人的善意謀利,最為不恥。因為那些宵小不明白,善意並不是那些好人無法彌補的弱點,僅僅是他們處於高尚的追求而不願意同流合汙罷了。不是辦不到舍棄善意,而是不願做。真要比肮臟,誰又不如誰呢?如果那些他們算計的好人真的鐵了心要作惡的話,誰算計誰猶未可知。如此欺淩善意,隻會致使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書生之言。”中杉虎千代簡短地給今川氏元得到長篇大論下了個定調,“五郎,一看你就是被人保護得太乾淨了,見不得一點臟東西。這在亂世,可是早晚要吃虧的。”

“那也是沒辦法呐。”今川氏元長歎了一口氣,望向了屋外的藍天,仿佛能看到小時候,太原雪齋每日教導自己為人處世的正道時循循善誘的模樣,“我就是這樣的人。”

“好吧。”商人有些失望地起身準備告辭,“話不投機。”

“一路順風。”今川氏元雖然對商人的說辭並不感冒,但畢竟是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禮數還是很周全的。他也跟著起身,將商人送到了門口。

“後會有期了,品川大人。”商人翻身上馬,深深地看了今川氏元一眼,“希望下次見到您時,您已經吃過虧了,也把那無用的善意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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