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七年(1538)3月5日,今川館天守閣內。
今川義元外出蹴鞠歸來,前腳剛踏進天守閣的門,就聽到了屋裡女人的爭吵——婆媳矛盾,每一個已婚男人都繞不開的問題。
“身為家中主母,如此懶散怎做表率?”
天守閣四樓的走廊上,壽桂尼正對銀杏大加指責。
“睡了懶覺怎麼了嘛,母親也真是的。”銀杏倒是沒有和壽桂尼吵架的意思,反倒是為自己找著借口。
“自從你嫁入之後,家中不少子弟都不再晨練,反倒是倦怠於床榻間,連侍女也變得拖遝。”壽桂尼曆數著銀杏的“罪行”,用手杖重重地在地板上敲了敲,“五郎本就已經散漫放蕩,你身為主母,更應該加以勸諫,以身作則,又豈可同流合汙?”
“就是因為先生他散漫放蕩,我才會看上他的呀。”見壽桂尼提起了今川義元,銀杏的態度也強硬了些許,“若是他和母親您一樣,是個滿口‘家族利益’的‘好武士’,我才不會多看他一眼呢。”
“你在說什麼兒女情長?這是武家女子該說的話嗎?令尊是如何教導你的?”壽桂尼被銀杏的話噎得夠嗆,“你是作為武田家的女兒,為兩家同盟穩固而來,可不是什麼談情說愛,請放正你的姿態。你現在是今川家的人,就要儘今川家主母的本分,而不是扮演者五郎戀人的角色。”
“我偏要勉強,家族利益和我有什麼關係?武田家的利益我都不在乎,我還會在乎今川家的嗎?我隻在乎先生一個人罷了。”銀杏素來就任性,根本不吃壽桂尼這一套,靠在門框上向壽桂尼道,“母親啊,您也就彆管我怎麼樣了,我和先生開開心心就行,您還不滿意嗎?真是沒辦法呀……”
壽桂尼聞言慍怒起來,身旁的侍女阿常就要上前,而銀杏帶來的女忍望月貴樹也毫不示弱,抬起手橫在了自家主人身前。
“啊……禦台殿,主母,還請息怒!”一旁被這架勢嚇得夠嗆的早阪奈央按捺不住,出來勸架了。
他先給壽桂尼鞠了一躬,連連謝罪,隨後低聲道:“禦台殿,主母現在還懷著身孕呢,可不好動氣!禦台殿您大人有大量!”
隨後,他又轉向銀杏,不斷告罪著低聲道:“主母,禦台殿她也是……”
“沒事,不為難你。”銀杏搖了搖頭,隨後便正了正身子,草草一禮,算是給壽桂尼賠了個不是。但壽桂尼麵色不改,還欲繼續發難。這時,今川義元已經走上了四樓。
“好好管教你的妻子吧。”壽桂尼見狀也沒有多說,而是冷聲給今川義元吩咐道。今川義元隻是一笑,不置可否地就側身而過。待壽桂尼下樓後,今川義元才挽著銀杏走回了屋內。
“先生不會也要對我說教吧?”銀杏白了今川義元一眼。
“那怎會?我平日裡被家慈念得頭都要炸了,家督這東西就根本不適合我。”今川義元看了眼壓在桌案上的幾遝公文,和公文下方被壓在最底下的和歌集和花鳥圖,“真是沒辦法呐……”
“是啊,真是沒辦法呀……本來在武田家裡,我父親就整日整日地灌輸這些東西,說什麼我們是武田家的子女,無論何時都要以武田家的利益為最優先考慮。哪怕嫁到彆人家了,也要想方設法地把持政權,與武田家暗中聯係、傳遞情報,爭取吞並掉夫家。”銀杏毫不避諱地講著敏感的話,因為她知道,與她誌同道合的今川義元根本不會在乎這些東西。
“那你給令尊發了什麼?”今川義元不由得啞然失笑,心裡隱隱已經有了答案。
“啊,我說我已經按照他的吩咐把持了今川家的大權了。我先用美人計把先生給治得服服帖帖。還在家中大肆偷情,和雪齋大師、朝比奈、岡部、瀨名等重臣都有染了,把他們迷得神魂顛倒,全部匍匐於我的裙下。隻等我父親一聲令下,今川家就俯首向武田家稱臣。”銀杏邊說邊樂,笑得花枝招展。
“哈哈,那令尊看了有說什麼嗎?”今川義元被銀杏的說辭逗得忍俊不禁。
“誰知道呢,他給我的回信我一封都沒看過。”銀杏邊說邊指了指榻榻米上,苗苗正在玩的那個廢紙團,“那個就是昨天來的密信。”
“你可真行。”今川義元大笑起來。
“怎麼,先生不喜歡?”銀杏則扭過頭,向今川義元嫵媚一笑,將胸前的長發緩緩撥於耳後,舉手投足間的慵懶卻是讓今川義元驟然心悸。
他一步上前,一個壁咚把銀杏摁在了牆上,隨後便吻了下去。
“不,喜歡極了。”
今川義元便品嘗著銀杏口中的芳香,便笑著道:“咱們簡直是天下武家裡,最般配的一對了。”
“是,家族利益就是狗屁。”銀杏巧笑倩兮,邀功般地在今川義元懷裡蹭了蹭,隨後卻有些哀傷地歎道:
“不過這天守閣裡待著可真煩,每天都是數不儘的武家事務,哪怕是敷衍和應付也把我累得不輕。好想回到和先生初見的時候呀:一起在廣袤的天地裡旅行;沒有人約束沒有人管;什麼武家的士氣也不用搭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住哪裡就住哪裡;早上想睡到幾點都無所謂,晚上也可以和先生一起在夜市裡逛個痛快。”
“誰不想呢?”今川義元搖了搖頭,天守閣牆壁的眼色顯得有些刺眼,“這天守閣就像牢籠一樣,把無數武家兒女囚禁在家族之中,終生不得解脫,隻得壓抑自己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