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家的人把我丈夫殺了,就在我的屋外!我聽著他在屋外慘叫,卻不敢回頭去看,直到他再也發不出聲音了也不敢回頭去看哪怕一下!我都不知道那一個時辰我是怎麼挺過來的!”
“城裡被殺了多少人?我聽說城下町裡的百姓都被兄長坑殺了啊……”
“我不想活了啊姐姐,我不想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了,已經完全完蛋了……心好痛好難受,仿佛有個人在撕扯我的五臟六腑一般,真的撐不下去了姐姐,讓我死了吧!”
聽著妹妹撕心裂肺地哀嚎,銀杏瞬間流出淚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麼無能為力,除了自己的懷抱和翻來覆去的幾句安慰,什麼忙都幫不上。
“勝千代這家夥……”銀杏想到自己弟弟武田晴信那令人發指的惡行,就忍不住狠狠咬牙,“殺了那麼多無辜百姓,還把自己的妹妹往絕路上逼,當真是沒有心嗎?你比我們那混賬父親還要混賬啊!”
一陣大風吹來,掛在門口的諏訪賴重的屍體微微搖擺起來,又有幾滴未乾的血水滴落在地板的血泊中,這清脆的“啪嗒”聲卻讓彌彌幾乎崩潰了。她整個人脫力般地軟癱下來,哭乾了的眼睛裡已經再也流不出淚水。
“先跟姐姐回營,彆待在這裡了。”銀杏扶起妹妹,解下衣帶蒙住她的眼睛,扶著她踉踉蹌蹌地向屋外走去。銀杏看了眼掛在門口的屍體,有些不忍地歎了口氣。向望月貴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把屍體取下安葬。
然而就在她分神的這一刻,她攙著的彌彌卻忽然掙脫了銀杏的手,一把拉下蒙在自己頭上的衣帶,在近在咫尺的距離清晰地看到了丈夫的死狀。銀杏一下子怔住了,撿起地上的絲帶想重新捂住彌彌的雙眼。然而彌彌卻忽然不管不顧地向前猛地兩大步,翻過欄杆後向天守閣外縱身一躍,一頭撞向地麵,發出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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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年(1541)年8月29日傍晚,上原城天守閣旁。
銀杏站在妹妹的屍首旁,看著聞訊趕來的武田晴信指揮著部下麵無表情地收斂了彌彌的遺骸。
“是自殺的,可不是我殺的。”武田晴信察覺到了銀杏眼裡那要殺人的目光,笑著為自己辯解道。
“妹夫不是你殺的?上原城城下町的幾千百姓不是你殺的?”銀杏冷冷地問道。
“那也不是她該自殺的理由,幼稚得像個小孩子一樣,一點亂世武家該有的覺悟都沒有。誅殺敵對大名也好,屠城也好,都是亂世裡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武田晴信滿不在乎地攤開了手,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我可沒打算為難她,本來要把她接回躑躅崎館的。”
“彌彌從小是什麼性子你不清楚嗎?你以為她扛得住這樣的災難嗎?”銀杏上前一步,指著武田晴信的臉就狠狠地罵道,“為什麼非要把她留在天守閣裡?你要處死諏訪左近的話,不知道把彌彌帶到彆的地方嗎?一定要讓她親耳聽到、親眼看到?你這是存心把彌彌往死路上逼啊!”
“姐姐息怒,實不相瞞,當時恰好有點事,所以不在現場。”武田晴信坦誠地回答道,“手下人不懂事,沒把彌彌帶走就開始行刑了,回去我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你指的有事,是在城外坑殺百姓嗎?”銀杏沒好氣地罵道。
“不,那是之後的事情了。”武田晴信連連搖頭,隨後拍了拍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小轎子,“在那之前,我是去找了個人。”
“找人?什麼人比妹妹的命還重要?”銀杏看向了那個轎子,隨後便大步走了過去,一把掀開了門簾。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她蜷縮在角落,哭得和淚人一樣,一看到生人出現就嚇得瑟瑟發抖。
“她是誰?”銀杏回頭瞪了武田晴信一眼。
“諏訪左近和妾侍的女兒,年紀不大就已經出落得頗為彆致,長大以後定是難得的美人。”武田晴信也是緩緩走了過來,把手撐在轎子的門上笑道,“我就不客氣地笑納了。等以後生了孩子,讓他過繼回來繼承諏訪家。”
“把自家妹妹逼死,活剮其父又強娶其女……簡直是禽獸不如……”銀杏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冷冷地咒罵了一句,“你要不是我弟弟,我當場就想殺了你。”
“也正是因為我是你弟弟,姐姐才會用這麼苛刻的道德標準來要求我啊。”武田晴信靠在轎子上放聲大笑,把轎子內的諏訪姬嚇得哭了出來。
“怎麼,在什麼道德標準下,你能不是個惡棍?”銀杏一點麵子都沒給武田晴信留,甩下一句話後轉身就走,“好自為之吧,你簡直和父親一模一樣。”
“哈哈,這被千刀萬剮懸屍天守的諏訪左近和上原城的屠城慘案就是我最好的征伐檄文,等待著我的將是望風歸降的信濃諸城。沒有抵抗和戰鬥,信濃少死的人,不比諏訪左近和上原城居民加起來多多了?”武田晴信對著銀杏遠去的背影喊道,“姐啊,你就和姐夫一起看看,我晴信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兵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