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年(1541)年9月7日,高遠城下。
今川義元不得不承認,武田晴信是對的。在短短幾天的時間內,南信濃大半就望風而降。上原城的慘劇已經傳遍各地,而當武田軍騎士趾高氣揚地拖著一串又一串的首級扔到城下町前時,一座座勢單力薄的小城也再無抵抗意誌,紛紛開城遣子。武田晴信宣布了,但凡有敢抵抗的城池,下場就和上原城一樣——這些小大名自問自己沒有諏訪家的實力,又有誰還敢抵抗——武田晴信已經證明了他不是在嚇唬人,幾千人他說殺就殺。
荒神山城、春日城、野瀨城、鬆岡城、飯田城、阿島城、福與城……南信濃的重鎮接二連三地傳檄而定,整個南信就隻剩下木曾福島城和高遠城還在抵抗武田家的侵略。木曾福島城位於信濃西部群山之中、易守難攻,而木曾義康也是信濃四大將之一,自然不甘心不戰而降。而高遠城的高遠家是諏訪一族的庶流,宗家被屠滅的血海深仇讓他們難以忘懷,故而沒有立刻投降。武田晴信也不含糊,率軍駐兵於高遠城下,號稱五天內高遠城不降,就屠儘全城。
和厲兵秣馬的武田軍不同,今川軍的營地裡倒是——有些像難民營?事情的起因是武田軍的隨處劫掠——他們雖然遵守了“投降不屠城”的規定,但是在城下町裡大掠一場卻是少不了的——這就催生了一係列無家可歸的難民。
而今川義元當時正在犯愁怎麼照顧從上原城那裡收留的小孩子——有些孩子需要奶水,更多的孩子不停地哭鬨,讓五大三粗的士兵們照顧也照顧不來。於是,今川義元就收留了一批逃亡的婦女,讓他們幫帶孩子。可是此例一開,卻是收不住了,越來越多的難民在被武田軍劫掠時跑向今川軍的營地尋求避難,今川義元也不忍為難他們。最後,當部隊行進到高遠城下時,今川軍收留的難民已經隱隱有2000人之多。
“這麼多難民可如何行軍?”武田晴信來到今川義元營地裡串門,看到大營外的一處簡易營寨裡,拖家帶口的難民們稀稀拉拉搭得一堆帳篷,不禁感慨道,“到時候敵軍要是來了,你不就得拋下他們了?何苦帶著他們跟你走這麼遠?”
“不會再有敵軍了吧,南信濃都平定了。”今川義元倒是若無其事地用折扇給自己扇著風。
“怎麼,姐姐看起來還很高興?”武田晴信看到了今川義元身後的銀杏,後者正靠在帳門扣,麵帶微笑地看著難民營地裡升起的嫋嫋炊煙。
“至少他們不用挨餓了不是嗎?”銀杏白了一眼武田晴信,“還是你覺得,害得這麼多人家破人亡,你很光榮?”
“你看,是不是少死了不少人?”武田晴信看銀杏提起了這個話頭,不由得洋洋得意地炫耀道,“幾十座城要是一個個打過來,傷亡人數是不是會比上原城的幾千人要多?”
“單從絕對人數上來說或許你是對的。”能看到少死不少人,今川義元心裡也是欣慰的,“隻是這個手段本身太惡劣了,讓人接受不能,我肯定是做不出來的。”
“所以才說你是偽善的偽君子。”武田晴信大笑起來,銀杏則連搭理自己弟弟的意思都沒有,轉身就走了。
“真是沒辦法呐……”今川義元歎了口氣,隨後搖頭道,“說起這個,虎千代對令妹未免也太狠了些吧。銀杏這幾天難過得不行,茶飯不思,一直在念叨令妹的事情。”
“我都說了,那不是我的本意,我雖然確實下了命令把諏訪左近千刀萬剮,但沒有逼死彌彌的意思。”武田晴信也是搖了搖頭,“說到底,諏訪左近要是乖乖投降,不就沒這麼多事情了?”
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個武田家的傳令兵從高遠城的方向一路奔來,在今川義元和武田晴信麵前下馬道:“回稟主公,高遠城遣使投降了!”
“明智選擇。”武田晴信滿意地大笑起來,“整個南信濃除了遠在天邊、自顧不暇的木曾家外,全都已經臣服我們武田家了,他連一個兵的援軍都等不來。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堅守的必要呢?”
“居然克製住了宗家親族被殺害的仇恨嗎?”今川義元長歎了一口氣,也不知該唏噓還是欣賞,“高遠信濃守……至少在保全族人這方麵,他做的比諏訪左近好多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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