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
岡崎城南城城下町,今川軍主帳內,今川義元難以置信地看著前來請罪的赤井黑高和剛剛調查歸來的土原子經,“居然被一群小孩子把鬆平家的人質給劫走了?”
“在下犯下大錯,願受一切懲罰。”赤井黑高也不為自己辯解,非常痛快地俯身道,“若殿下讓在下切腹,在下也絕無半句怨言。”
“彆這樣,你懷著身孕的妻子還在等你回家呢,彆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今川義元皺了皺眉頭。
“在下的錯誤在下必須要承擔……”赤井黑高卻是不管不顧地再次俯身。
“也不用這麼自責,誰能想到敵人居然會派小孩子作忍者呢?”今川義元搖了搖頭,示意赤井黑高不必懊悔,“也是我的失誤,以為敵人隻有戶田家一個,居然大意地指示你們在岡崎城城下町停留。土原,事情到底是怎麼樣,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土原子經拱手應道,“一群來自尾張的少年團,在岡崎城城下町裡搶了一個農戶家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尾隨跟蹤到赤井大人所在的酒家邊,隨後放火驚馬引起騷亂,在混亂裡掉包了孩子。鬆平家的少主已經被他們劫走了,目前還沒有找到他們的行蹤,大概率已經渡過矢作川回去了。”
“殿下,不要緊,事情並非無法轉圜。”小原鎮實突然開口,打斷了今川義元的思緒,指向那個帶回來的嬰兒,“我們就假裝無事發生,說這個嬰兒就是鬆平家的少主。小孩子的樣子十天一變,長大了誰也認不出來。”
“織田家那邊肯定會大肆宣傳劫持了鬆平家的少主,到時候鬆平家派人來查看,真相就大白了。”今川義元卻隻是搖頭,“沒意義的。”
“鬆平家的人就算知道是假的又能怎麼樣?我們大軍就在岡崎城南,他們哪怕知道是假的,也隻能咬牙說是真的,繼續追隨我們,給一個大家麵子上都過得去的台階就可以了。”小原鎮實見今川義元油鹽不進,再次開口勸道,“但殿下如果承認了鬆平總家的嫡子已經被劫走了,那織田家就有了進軍三河、統一鬆平族人的名分,鬆平宗家這邊也會有不少人心思活絡。”
“彆說了。因為我的失誤把鬆平殿下的孩子弄丟了,還要欺騙他去認一個沒有血緣的孩子為己出?萬一織田家那邊惱羞成怒,把質子殺了怎麼辦?鬆平家的人會怎麼看我們?以後我們又真的要讓這個農戶的孩子繼承鬆平家嗎?鬆平家的人怎麼會答應?又會怎麼看我們?”今川義元堅定的態度讓小原鎮實隻得放棄。
“把嬰兒先還給那家農戶吧,父母丟了孩子不知道得多著急。”今川義元長歎了一口氣,十分歉疚地用折扇敲打著自己的腦袋,“我還不知道怎麼和鬆平殿下交代呢……”
丟了孩子不知道得多著急。
“真是沒辦法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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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一年(1542)年5月29日晚,岡崎城天守閣內。
“什麼?”得知消息的鬆平廣忠大吃一驚,手中的茶杯一下子摔碎在了地上,“竹千代……”
“非常抱歉。”今川義元躬身謝罪,“一切都是我的疏忽。”
“這……”鬆平廣忠有些語無倫次,但即便如此仍然沒有在今川義元麵前失禮,而是強撐著道,“這怎能怪兄長……織田家的人是怎麼知道鬆平家已經把人質給今川家了?肯定是有人走漏風聲,搞不好就是出自鬆平家……”
“是我的問題。”今川義元知道自己和山口教繼有過密約,大概率是山口教繼那邊向織田家泄露了信息,“實在是無顏麵見廣忠了,但還是要說清楚,所以我親自過來謝罪了。用不了多久,織田家就會對此事大加相傳,擁立令郎為家督,統帥矢作川以西的鬆平家各族,和廣忠你分庭抗禮了,到了那時甚至會有相當多鬆平族人動搖。這一切都是我們今川家的失誤。”
“兄長不必……”鬆平廣忠還想再說,卻被今川義元打斷了——一向有涵養的他很少會打斷彆人說話:
“更重要的是,如果織田家以令郎的安全位要挾的話……”今川義元頓了頓,隨後很認真而誠懇地望向鬆平廣忠,“這也是我今天想來找你說的事情。”
鬆平廣忠咽了口唾沫。
“如果鬆平家因為這件事情決意跟隨織田家的話,今川家不會苛責,我會約束部隊退出西三河,不過東三河的豪族與國人無法歸還你們,不然我回今川館了不好和我老師交代。”
今川義元坦誠的一席話,卻讓鬆平廣忠一下子紅了眼眶,努力抑製住哭腔道:
“兄長何必說這些話?鬆平家是不會背叛今川家的。”
“可是……”
“我發過誓的啊。”鬆平廣忠忽然舉起了手,打斷了今川義元,隨後又再次重複了一遍:“我發過誓的啊,兄長!鬆平家世世代代都會是今川家最堅定的同盟。隻要今川家有難,我們必定誓死援護!今川家先前的恩情,鬆平家將一代一代教誨給後人,絕不相忘!如果沒有今川家的相助,我已經不知道流落到哪裡,鬆平宗家也不知何時才能光複,又怎會有今日?”
“我們三河武士決不食言!”
“那令郎的安危可如何是好?”今川義元於心不忍,還是給鬆平廣忠送上了一個台階,“你也不用違背誓言,你可以先假意與織田家交好,等要回了令郎再與我們今川家同盟,我不會介意的。之前河東被北條家侵占,我們今川家裡也有不少家臣如此行事的。”
“那孩子雖然小,未來也是三河武士,是三河武士的就都要有覺悟。”鬆平廣忠狠狠地深呼吸了一口,隨後向今川義元重重地抱拳道:“請兄長放心,鬆平家絕無朝秦暮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