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自己兒子是畜生?哪有這麼罵人的?——今川義元心裡暗暗吐槽了一句,忽然意識到木下藤吉郎的家庭並沒有比從小“幾乎喪偶”的今川義元要幸福多少。
“沒……沒賣到錢…”木下藤吉郎戰戰兢兢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一聲響亮的耳光聲後,木下藤吉郎被打翻在地。女人驚叫了一聲,似乎是去扶起兒子,而男人的唾罵又接踵而至:“沒用的東西,真的是白瞎了給你的那口飯!”
幾聲咒罵聲後,男人撿起了散落在地的針線包借著月光瞅了幾眼,立刻發現了不對,惱怒地厲聲大吼到:“怎麼少了一把針?丟到哪裡去了?一文錢都沒賣到反而把針丟了?”
今川義元反應過來了——少的那本針就揣在自己懷裡呢。不過木下藤吉郎為什麼不把自己遇到貴人的事情告訴他父親呢?難道是想藏著錢當私房錢嗎?他那麼小一個孩子,揣著那麼值錢的銀錠,又能乾什麼呢?
木下藤吉郎支支吾吾地沒有回答,毆打聲隨後又傳來,其中夾雜著母親的勸架聲,和另一個被驚醒的幼兒的哭喊——但木下藤吉郎始終一聲不吭——直到一聲清脆的“哐當”聲響起。
他藏在懷裡的那枚銀錠,被打落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嗯?”男人彎下腰來,撿起落在地上的銀錠,對著月光看了一下,眼睛立刻就直了。片刻的欣喜若狂後,隨即到來的卻是暴怒,猛地踹向木下藤吉郎:
“好啊,知道藏錢了,每天是白給你這狗畜生吃飯了,沒有俺你早就餓死了,不知道感恩還在這裡偷奸耍滑?”
“你把錢還俺!”木下藤吉郎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想要奪回銀錠,卻又被一腳踹翻在地。
“還敢藏錢?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了!”
男人一腳接一腳地揣著,木下藤吉郎最終還是忍不住了,尖著嗓子大吼道:
“誰需要你?沒有你難道俺就活不下去了?俺再也不回這破家了!”
吼罷,木門被突然推開,木下藤吉郎光著腳衝出門外,頭也不回地向遠處的荒野跑去。
“跟上去!”武田晴信二話不說就拉著今川義元向前,都沒給今川義元商量的機會。
“今天的你格外愛管閒事啊。”今川義元徹底迷惑了,費解地歎道,“你怎麼像變了個人一樣?”
“看不出來嗎,這孩子是難得的人才,我肯定要把他收入家臣團的。”武田晴信興奮地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得連步伐都輕快起來。
“想聽實話嗎?看不出來。但是隨你吧,真是沒辦法呐……”看著同伴胡來,今川義元也隻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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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又追著木下藤吉郎在月色下七拐八彎地跑了一路,終於明白了他的目的地是哪裡——一處荒塚堆,裡麵遍布著淺淺的墳墓,大多數甚至沒有墓碑。也難怪,這年頭的普通百姓一生都沒什麼消費,唯有婚喪嫁娶的時候會頗費一番——但一塊好棺材和一塊好墳的價格可不是一般家庭負擔得起的,木下藤吉郎的家庭現在就沒有錢。
木下藤吉郎借著微弱的月光,跌跌撞撞地摸到了一處墳頭,膝蓋一軟便跪下來,隨後就開始放聲大哭:
“爹啊……爹啊…孩兒沒用啊,連座像樣的墳都沒辦法給您修。好不容易遇到好人家給了點錢,本想著明天就去給您買塊棺材讓您風光再葬,讓廂裡廂鄰能瞧得上咱們家……但錢又被那殺千刀的混蛋給搶了啊!”
看來是生父病逝,母親再嫁,生了個小兒子,養父自然不待見這個非己出的大兒子;自家都不待見,自然在村裡人麵前也得不到什麼好臉色;而他那有些醜陋的麵容更是會讓他成為被調侃欺淩的對象——今川義元已經大概推測出了木下藤吉郎的身世。
“走吧,我去給那小猴子點錢,給他爹買個棺材,就足以收買人心了,把他招入我麾下。”武田晴信摸了摸懷裡的銀兩,胸有成竹地對今川義元道。
“倒也是好事,至少能讓那孩子不至於饑寒交迫。”今川義元雖然對武田晴信的措辭和動機略有不滿,但還是覺得這是件善舉的。
然而武田晴信該邁出一隻腳上前,身體就僵在了那裡。片刻後,他飛快轉頭,死死地瞪向兩人來路上的一處稻草棚——那裡隱隱有幾個人影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