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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川義元和三好長慶兩人漫步在月色的山間,最終還是今川義元開口打破了沉默:
“築前殿下想賭什麼?”
“賭你會問我一個問題。”三好長慶笑著應道。
“那你賭贏了。”今川義元也是笑了一下,隨後便不再掩飾自己的驚訝之情,“真的想不到,那位在10年內複興家族,被世人譽為百分之百正確、殺伐果斷、算無遺策的完美家督,在賭場裡居然是那麼的魯莽而膽小。”
“是在演戲罷了。”三好長慶雲淡風輕地應道。
“我也覺得。”今川義元沒想到三好長慶這麼爽快地就承認了,“那三好築前故意在賭場裡扮演一個如此拙劣的角色是為了什麼呢?總不見得就是為了試探我吧?按理說,三好築前應該也不知道會在這裡巧遇我才是。”
“不,我的意思是平時才是演的。”三好長慶認真地糾正道。
“嗯?”今川義元顯然沒聽懂。
“我是說,平時那個百分百正確、殺伐果斷、算無遺策的完美家督才是演的。”三好長慶扭過頭來,對今川義元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你在賭場裡遇到的那個魯莽膽小的賭徒,才是真實的‘三好長慶’。”
今川義元怔了半晌,隨後啞然失笑道:“三好築前說笑了。”
“我沒有說笑。”三好長慶收斂了笑容,再次重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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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沉默了半晌後,今川義元還是老實地答道。
“怎麼會不理解呢?這可是連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啊。”三好長慶輕笑了一聲,顯然對今川義元的不理解感到更加不理解:
“還是嬰兒時,大人就會告訴我們,一個乖寶寶是不該哭鬨的。大點了,他們就會告訴我們一個好孩子應該是勤奮、有禮貌的。即使當時的我們還什麼都不懂,為了得到大人的喜歡和表揚,也會自然而然地去努力扮演他們眼中‘好孩子’的形象,不是嗎?如果你順著自己的天性去做想做的事,如果你做真實的自己——淘氣、哭鬨、任性,那就會被大人討厭。”
“是這樣沒錯……”今川義元回憶著自己小時候為了不被今川氏親和壽桂尼送去出家,笨拙努力地扮演好孩子時的記憶,忽然就有些明白三好長慶在說什麼了。
“長大了也一樣,我們還是在演,扮演一個好家督的角色。讓家臣滿意,讓親族滿意,讓長輩滿意。隻有得到大家的滿意,才能保護家族,也才能保護自己。”三好長慶揚起手,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也隻是在扮演而已,扮演那些曆史上被大家所認可的好家督。每當我遇到任何一件事情,每當我遇到任何一個人,甚至在我並非獨處的每一刻裡,我都會想:‘如果是一個好家督現在應該怎麼做’。然後就去模仿,去扮演,戴上一個‘完美家督’的麵具,我自然就成了‘完美的家督’,得到了家臣們和世間的一致好評。”
“這樣不是很累嗎?”今川義元露出了苦笑,光是想想這樣的日子就有些痛苦,“整日戴著麵具,整日在演戲,即使麵對最親近的人也還在表演,不累嗎?”
“可是不用麵具把自己醜陋的麵貌遮掩起來的話,是沒有人會喜歡你的。”三好長慶止步回頭,看向了遠處賭場的方向,“賭場裡的我才是真實的‘三好長慶’該有的樣子。賭的時候不動腦子,隻顧著爽,輸光了開始後悔,瘋狂借錢想要回本,最後隻是越輸越多,輸到急眼了開始罵人打人。你會喜歡那樣的人嗎?如果你是家臣或是親族,你會喜歡這樣的家督嗎?不會吧。但小時候的我就是這樣的。”
“小時候?”今川義元有些費解,“第一次遇到築前殿下的時候,築前殿下不過14歲吧?當時不是小時候嗎?”
“父親死掉的那天我就長大了。”三好長慶刻意有些淡漠地回答道,但話語裡的哀傷是隱藏不住的,“小時候我就是這樣一個賭鬼,連我弟弟都賭不過,平日裡腦子還好些,一上了賭桌就完全不理智了。我天天跑去外麵賭場賭博,輸光了就回家挨打,但即使被禁足在家裡,也會悄悄地和侍衛、家臣們賭博。不過我是真的喜歡賭博的感覺啊,喜歡那賭上一切後聽天由命的緊張,喜歡賭贏時的如獲新生,甚至連虧得傾家蕩產時的醍醐味都令人著迷。”
“但10歲那年,父親死了,我成了三好家的家督,一切都變了,一切擔子都落在我的身上。如果我繼續這樣下去,繼續我行我素,繼續表露真實的自己的話,沒有家臣會繼續支持我,沒有世人會認可三好家。三好家會敗亡,我說不定會死,我的弟弟們也是。明白了這點後,我開始了表演,戴上了‘好家督’的麵具,沒日沒夜地演。”
“我勤政,我愛民,我善待部署,尊重家臣,我愛兵如子,身先士卒。我冷靜,我沉著,我凡事以家族利益為先,殺伐果斷,一步三算。其實我並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我隻知道曆史上那些成功的家督都是如此的,家臣和世人喜歡的也都是這樣的家督。於是我便去模仿他們,演著演著竟也成就了一番事業。哈哈,真是諷刺,世上這麼多庸才,無非就是連表演都做不到罷了。先人有那麼多成功的經驗,隻要肯模仿就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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