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了。”今川義元向中禦門宣綱和山科言繼一一見禮,感慨萬千地道,“都快認不出大家了。”
“聽姑姑大人說,承芳你天(1536)的時候來過一次京都的呀。”中禦門宣綱有些埋怨地給今川義元奉上茶水,“怎麼不來與我們一會?”
“那次是秘密上洛,而且有人在追殺我,也急著回去平叛,來去匆匆。”今川義元作了一揖,向夥伴們賠了個不是,“這次有閒了,不就立刻來找你們了嘛。”
“是這個原因嗎?”一條兼正湊到了今川義元身邊,歪著個腦袋,頭上的帽子都快耷拉到今川義元肩膀上了,邋遢隨性的樣子沒有半點公卿之風,“我怎麼聽說,是承芳你上次上洛途中邂逅了一絕美佳人,沒日沒夜尋歡作樂,這才沒空找我們呢?”
“空穴來風。”今川義元臉色一紅,但還是果斷地辟謠道。
“還據說,承芳你雖然娶了甲斐國主的女兒,卻仍然愛著那女子,把她金屋藏嬌在今川館北山的楓林裡,常會把正妻扔在空房裡,去楓林幽會過夜。”一條兼正又掏出了另一個謠言,這次今川義元是徹底不乾了,高聲替自己辯白道:“空口汙人清白。你們不替我澄清,反倒捕風捉影起來了啊!”
“所以那女子是確有其人咯?”一旁的山科言繼也來了興趣,撇著嘴角追問道,“承芳不妨給個準信?今日的日記又有題材可寫了。”
“饒了我,以後我每次上洛都定來各位府上拜會謝罪。”今川義元哭笑不得地雙手合十,認輸般地拜了拜。
“也罷,那就是承芳欠我們一個人情咯。”一條兼正見好就收,輕巧地話鋒一轉道,“是不是該幫我們一個忙呢?”
“嗯?”今川義元聞言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們約我是來敘舊的呢,沒想到是有事相托?”
“都是成年人了,哪還有純粹留給感情的時間啊。”中禦門宣綱長歎了一口氣,有些歉意地對今川義元道,“承芳,不知可否讓你見個人?”
“表兄的意思是?”今川義元於是鄭重起來。
“當朝關白。”中禦門宣綱向背後做了個手勢,屏風後緩緩轉出一個有些文弱的中年人——正是太政大臣近衛植家(大名鼎鼎的近衛前久之父)。
“近衛相國?”今川義元根本沒有想到,舊識間的聚會上居然會突然出現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政大臣,倉促間趕忙後退半步後跪下行大禮,“在下今川義元,見過近衛相國。在下未曾事先通帖,也未能至府邸拜謁,實在慚愧,無禮至極,還請贖罪!”
若是放在攝關政治的時代,太政大臣就是權傾朝野、一言九鼎的存在,哪怕是武家統領也需敬他三分,提前半月預約也未必有機會一見。普通殿上臣終身未必有機會見太政大臣一次,哪怕在路上偶遇都需要跪下讓路,更彆提今川義元這樣一個沒有當朝官職在身的地方武士了。
可在如今的亂世,連架空朝廷的幕府如今都是風雨飄搖,朝廷自身也就更加可悲了。莊園早就所剩無幾,每年朝廷的收入也隻能靠地方大名們隨緣地供奉,以至於近半公卿都被朝廷派出去走訪各地,為的就是讓他們自行解決生活所需,並儘力為朝廷籌措些經費。
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怕是虎落平陽的朝廷,還是有欺負欺負雞犬的本事的。一個位階高的官職,就足以在地方贏得不少武士和百姓的支持。朝廷長期以來的權威早已經根深蒂固地在人們心中形成了固有觀念,即使朝廷本身早就非複往昔,但觀念卻不會輕易改變。雖然那些下克上的實權大名心裡都清楚朝廷已經不行
了,但也奈何不了百姓和中下層武士們就吃這一套,於是他們也隻得投其所好,買官進爵。
但近衛植家貴為當朝太政大臣,居然在今川義元沒有事先通報請見的情況下,不在自己府邸而是在寺院裡,身著便服接見了同樣身著便服的今川義元——這實在是禮崩樂壞了。以至於對非常守禮的今川義元形成了衝擊——朝廷如今是落魄到什麼程度了,才會讓太政大臣連丁點禮節都不顧了呢?是有什麼要事嗎?
“今川殿下費心了,隻是說來慚愧,府上已經去不得了,四處都是監視的宵小。想要有一絲自由,也隻得躲到這寺裡來。”近衛植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請平身吧。”
“願為相國分憂。”見近衛植家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今川義元也隻得硬著頭皮接下這個展開。
“木澤長政,亂臣賊子。”近衛植家深吸了一口氣,但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逐漸激動起來,幾乎咬牙切齒地沉聲道:“勾結朝臣,內外串通,欺君罔上,人人得而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