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1日,攝津國石山禦坊城下町。
今川義元和銀杏在土原子經等忍者的暗中保護下,大搖大擺地來到了石山禦坊遊玩,一同前來的還有想來勘察各地地勢和軍容的武田晴信。
談及石山禦坊,就不得不提到日本戰國最另類的特色佛教——淨土真宗,也被喚作本願寺、一向宗。它興起於室町幕府時期,以起平易近人的戒律而聞名——不必剃度, 不必齋戒,喝酒吃肉,娶妻生子,隻要念一聲“阿彌陀佛”,便可往生淨土。因為這一戒律簡單易執行,對於沒文化也沒條件的貧民而言,要比那些戒律嚴格的正統教派更有吸引力得多,因此淨土真宗也在全國各地網羅了大批信徒。
日本一直有著寺廟擁兵的傳統, 自平安時代以來僧兵也一直是令朝廷和武士頭疼的對象——以至於白河天皇曾經感歎道:“世間不如意者有三物,鴨川的河水,雙陸棋的篩子和山法師(即僧兵)。”而淨土真宗雖然完全摒棄了日本傳統佛教的戒律,卻將擁兵一事發揚光大——它保有的兵力遠遠超出了普通佛寺的範圍,甚至蓋過了普通大名的動員數量。
本願寺自身的僧兵數量雖然不多,但卻擁有天文數字般的信徒。每當需要戰爭時,便會由法主或坊主放出動員令,得令的信徒就會扛起鋤頭、拿起扁擔,彙集成浩浩蕩蕩的大軍向淨土真宗的寺廟集結,為本願寺而戰,將敵人淹沒在汪洋大海之中。信徒們相信教義的宣傳:隻要是為淨土真宗戰死,就都可以往生淨土。這種動員和戰法,也被世人成為“一向一揆”。
靠著一向一揆的威力和淨土真宗的號召力,本願寺在加賀的尾山禦坊、攝津的石山禦坊、尾張的長島城等地先後建立了獨立於傳統武家的勢力範圍,對控製下的百姓征稅,並享有行政和司法的權力——儼然從宗教勢力搖身一變成了大名。
這樣的行為一開始自然是不為日本武士所容,各地的大名紛紛對其展開征討,卻一次又一次地敗倒在壓倒性的人海碾壓之下。彆提正麵戰場了, 如果本願寺的住持振臂一呼,甚至大名領內的信徒都會立刻發動暴亂,攪得你焦頭爛額。無數名將先後敗北,甚至有多位守護級彆的武士戰死於一向一揆裡,也讓世人為之側目,不敢再對本願寺輕率動武。
石山禦坊作為全日本本願寺的本城,也是本願寺法主本願寺證如所在之處,更是全天下信徒眼中的聖地。在石山禦坊的城下町和周圍的大小寺廟村落裡,彙聚了數目近十萬的淨土真宗信徒,隨手做好了為法主犧牲的準備。因此,即使石山禦坊扼住了近畿的重要出海口,即使石山禦坊的地理位置極為關鍵,近畿的大名們也不敢拿它開刀。細川家也好,細川家的家臣木澤家、三好家也好,都生怕惹上麻煩,重蹈三好元長被一向一揆逼死的覆轍。
幾番影響下,攝津的石山禦坊成為了公家、武家實力錯綜複雜的近畿中那一塊名副其實的“異國”,孕育著截然不同的文化和風俗——令今川義元深惡痛絕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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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我開動了!乾杯!”
城下町邊的寺廟內, 今川義元三人正在這裡歇腳用齋飯。而就在他們不遠處的廊下, 圍坐著寺裡的八個一向宗僧人。有三人剃度了, 兩個人是寸頭,剩下三個完全沒有剃度過的痕跡。他們圍坐在一起吃飯,不倫不類地把佛號和敬語夾雜成風馬牛不相及的口號,碰杯慶祝——沒錯,酒杯,裡麵全是酒。似乎今天是當地的什麼節日,所以他們拿出了一年都舍不得吃的好東西,打算大快朵頤一餐。
而他們的桌案上擺著的好東西除了鹹菜、醃魚和米飯外,還有肉——
牛肉。
牛肉。
牛肉。
今川義元隻覺得渾身不自在,不得不將頭扭向窗外的方向,眼不見為淨——最好鼻子也不要聞到牛肉的味道。這已經不僅僅是僧人破戒開葷這麼簡單的了吧?這是禁肉令啊!牛馬狗猴雞裡的第一位——牛啊!
你們在乾什麼啊——今川義元整個人都是混亂的,內心止不住地悄然呐喊者:不要啊,那種事情不要啊!
“呀,這裡還有牛肉呀?”銀杏看出了今川義元的挑食潔癖又犯了,故意用矯揉造作的語氣對上菜的小沙彌道。
“過節了,剛巧昨天有隻老牛失足摔死了,就殺來吃了!”一頭烏黑秀發的小沙彌笑著回答道,“三位客官要不要也來點?”
“不要!堅決不要!”“好呀!”“上,儘管上!”
今川義元、銀杏、武田晴信異口異聲地答道。
“拜托!”今川義元用求饒的眼神看向武田晴信和銀杏——熟悉今川義元的兩人都知道,今川義元此刻是真的要認輸了。武田晴信這個殺人不眨眼、鐵石心腸的男子一瞬間都被今川義元楚楚可憐的眼神打動,一度想要放棄,但銀杏卻不依不饒地道:“小師傅你儘管上,我們錢管夠!”
“好嘞!”小沙彌聞言立刻笑嗬嗬地跑回了後廚,留下滿臉黑線的今川義元、笑意吟吟的銀杏和坐山觀虎鬥的甲斐之虎武田晴信。
“不要!”今川義元舉起手來,非常堅決地擋在自己和銀杏的臉前,言之鑿鑿地沉聲道:“我真的不會吃,打死都不會吃,玩什麼遊戲都不會吃,雞肉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不願回首的罪惡極限!但這可是牛肉啊!怎麼不直接吃人肉呢!”
“先生要是吃了,我回去就陪你用那個姿勢。”銀杏於是嫵媚一笑,試圖用美色誘惑今川義元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