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吧,讓時間回到最初的!”
伊邪那美的這聲呼喚後,整個舞台瞬間安靜下來。緊接著,扮演伊邪那美的阿國就以一個僵硬的姿勢站起了身,隨後飛快地後退。而伊邪納岐的扮演者同樣倒著退回到千引石處,千引石也被場務重新搬走。伊邪那美和伊邪納岐再次開始了追逐戰,不過這次卻是倒過來的——兩個人都在倒著走,伊邪那美走在前,伊邪納岐跟在後。兩個人以剛才相反的順序,圍著舞台退了相同的圈數,隨後又繼續倒退著……
“是在模仿時間倒流嗎?大家都反過來做著剛才的動作。”今川義元愣愣地看著台上的演員飛快地運動著,把剛剛演出的舞台劇倒過來全部過了一邊走位——逐個誕生的諸神和島嶼被一一收回,直到最後台上隻剩下天之禦中的演員一個人。
“哎,又是一次輪回嗎?”天之禦中長歎了一口氣,但卻沒有猶豫,依舊默默地按照第一遍演出的順序,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和舞蹈。高皇產靈神和神皇產靈尊接著出現,也重複了一遍“哎,又是一次輪回嗎”,然後便繼續躍動著舞步。諸神繼而連三地誕生,直到伊邪納岐和伊邪那美雙雙出現在舞台上。
“你倒流了時間?”伊邪納岐的演員一邊誇張地軟癱在地板上做著舞蹈,一邊對飾演伊邪那美的阿國問道。
“現在又見我,為什麼不逃了呢?”伊邪那美邊唱邊來到伊邪納岐身前,“因為我恢複了往日的容貌?”
“求求你原諒我,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不會再讓你死去。”伊邪納岐起身上前,握住伊邪那美的手,言辭懇切地發誓道:“既然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會珍惜!”
“什麼意思?”舞台下的銀杏看得發蒙,歪著小腦袋問道:“時間不是倒流了嗎?怎麼他們還記得前世發生的事情?”
“感覺是世間的萬物倒流了時光,但幾位神靈的記憶和意識還在?隨著時光倒流,一起附身到了多年前的自己身上?雖然身體變年輕了,但記憶沒有回退。”今川義元也沒看懂舞台劇在講什麼,努力地理解道。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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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趁著今川義元和銀杏嘀咕的功夫,舞台劇就收尾了,兩個人都錯過了結局,隻看到帶著麵具的阿國姑娘領銜的一眾演員上台謝幕,享受著觀眾們的歡呼。場務們也立刻拿著托盤來到觀眾席裡索求一些捐贈,大方的商人和武士們紛紛掏出銀錠,而普通的百姓也湊出幾個銅板扔向托盤裡。
“我也去給些。”今川義元摸了摸兜裡的銀兩,便轉身準備走向涼亭。
“怎麼,要給你那小妖精巫女撐撐場麵?”銀杏無時無刻不忘和今川義元鬥嘴。
“我認輸還不行嘛,我們銀杏說得都對。”今川義元露出微笑,在銀杏的頭發上揉了揉。銀杏被今川義元突如其來的溫柔弄得愣神,多年的老夫老妻居然臉色一紅,彆過了頭去。.bμtν
“虎千代,去捐些錢款嗎?”今川義元走過武田晴信身邊,但後者還愣在原地,有些六神無主地看著舞台的方向。見武田晴信還是沒有從剛才的悲痛記憶裡康複過來,今川義元也就不等他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獨自離去。
下了涼亭,繞過一片綠植,今川義元本以為會來到觀眾席,卻發現自己不小心走反了方向,直接走到了演員的候場區。迎麵遇上的,居然就是那萬眾矚目的阿國姑娘——後者正巧在摘下自己的麵具。於是,這個讓萬千男性為之心馳神往的真容,就被今川義元巧合下撞破了。
但今川義元卻愣住了,因為這阿國的容貌,分明和他昨天見到的那位給他驅邪的巫女一模一樣——沒想到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阿國?
“失禮了。”發覺自己一直盯著彆人姑娘看後,回過神來的今川義元歉意地一鞠躬,可是卻忽然回想起了前些日子在賭場聽到的傳聞——不是說阿國姑
娘被木澤長政殺了嗎?
“這位大人……”阿國也認出了今川義元,發現後者目光裡有所疑慮後,便索性主動開口道:“可是見過前任‘出雲阿國"的真容?”
“前任?”今川義元抓住了阿國話裡的關鍵。
“是,前任‘出雲阿國"被木澤左京殺害了。”阿國眯起了眼睛,掩飾自己爆發而出的恨意和殺氣,“不過知道的人不多。”
“所以……小姐繼承了‘出雲阿國"的名號?反正出雲阿國從來都以麵具示人,即使換了人也無妨?”今川義元一下子明白過來。
“大人也可以這麼理解,這在我們劇團或者說神社裡也不是什麼忌諱。”阿國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覺得這件事情說了也無所謂,“‘出雲阿國"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個職位罷了。阿國歌舞團的要員都是出雲神社的巫女,為出雲神社在各地演出募集經費。而歌舞團的花魁,就會被稱為‘出雲阿國"。自我之前,已經更替了多代了,我不過是新一代的傳人罷了。”
“原來如此。”今川義元總算理解了這裡麵的關節。
“還望大人不要多嘴,雖然多嘴了也無妨,這一秘密估計已經被很多人知曉,早就談不上‘秘密"了,所以我才大方地和大人說了,以免引起您的懷疑。”阿國朝著今川義元笑了笑,盈盈一禮道:“大人看起來也不是小人物,萬一是近畿有頭有臉的武士,還望日後對歌舞團多多關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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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6日,三人去了堺町的海邊遊玩,主要是為了給看完舞台劇後一直魂不守舍的武田晴信散心。但饞嘴的銀杏剛到海邊,就很快就被小攤販售賣的田螺給吸引住了,無論如何也要拉著今川義元去吃,反倒把武田晴信給扔在了一邊。
“澱川那邊的水田邊剛撈上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運來海邊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海鮮呢。”銀杏捧著一小盤鮮美多汁的田螺,開開心心地在小長凳上坐了下來,“這個總不違反禁肉令了吧?”
“嗯…應該吧。”今川義元思索了片刻,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隨後便扭頭朝小販道:“不好意思,請問怎麼沒有筷子?”
“筷子?”銀杏和小販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是的,麻煩幫我上一份筷子。”今川義元還以為是自己的修辭太過文雅,便換了通俗一點的文法說道。但小販聽了仍是一頭霧水,最後一臉不解地從壓箱底的地方給今川義元翻出一雙筷子。
今川義元凝視著那不知道多久沒用過也沒洗過的筷子,隻覺得有些惡心,但又不好意思當著小販的麵去清洗餐具,便用隱蔽的動作悄悄地拿手絹擦了擦。隨後,便拿起筷子,將一個田螺夾到嘴邊,試圖叼出田螺裡的肉——卻無論如何也咬不到,嘴唇還被紮破了一點。
“先生,你怕不是沒吃過田螺?”銀杏被今川義元的動作逗笑了。
“是這樣的。”今川義元坦誠地點了點頭,“所以該怎麼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