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二年(1543)年7月1日,今川館。
今川義元正在走訪領地——這樣的走訪已經持續了10天了。為了完成太原雪齋讓他修改《今川假名目錄》的指示,今川義元不得不「親身走基層」,深入駿河直領的代官之中,了解一下法案在執行過程中究竟會遇到什麼問題。
「殿下,這是我們這幾個月的訴狀,請您審閱。」
「殿下,這些是新的提狀!」
「殿下,這一疊都是需要延長的年期契約。」
「殿下,這些是上次頒布德政令時延長的年期契約,這次您看……」
今川義元隻覺得頭都要大了。
這次又是和往常一樣,還沒走小半天,還沒走完一個郡,代官們就已經提交了堆積如山的卷宗、訴狀和年契。今川義元回頭看了眼身後,跟著自己出行的那古野氏豐、瀨名氏俊和早阪奈央每個人都是抱著高過頭頂的一大遝文書,晃晃悠悠地艱難踱步——他是真的沒想到領地裡居然會有這麼多爭議事項需要由家督裁決——難怪老師平日裡那麼繁忙。
「放下吧。」回了天守閣後,今川義元自己在桌案前地榻榻米上跪坐下來,同時指示那古野氏豐、瀨名氏俊和早阪奈央把今天搬回來的文件放在角落——為什麼是角落呢——因為今川義元的桌案前此刻還堆著三天前收上來的文書——昨天和前天收上來的還沒擺上桌麵呢。
「彆閒著,一起來幫忙。」今川義元看了眼桌案上的筆墨,就已經頭疼得不想工作了,立刻招呼三人來幫忙。
「在下負責的是家中目付,這些文書在下可不會。」那古野氏豐也不想去碰這像小山一樣高的文件,立刻找出借口推脫。
「在下……平日裡都是負責殿下您周圍的侍衛和忍者的調遣,也不懂這些呀……」早阪奈央麵露難色,有些靦腆地低聲道。一向「逆來順受」的他倒不是為了逃避,而是真的不會這些工作。
「在下知道了。」臉上帶著濃濃黑眼圈的瀨名氏俊完全沒有推脫的意思,秉持著和他父親瀨名氏貞一樣的無限自虐工作狂精神,準備投入到無儘繁瑣的批閱中。是的,今川義元和太原雪齋不在的時候,瀨名氏俊一個人頂起了半個今川館的工作量。
瀨名氏俊走到桌案旁,三下五除二地抱走了接近三分之二的卷宗和文書,堆到了自己的桌案上。然而哪怕僅剩下了三分之一的工作,但今川義元還是頭疼。翻開文書沒看幾眼,便再也讀不下去了。
「這要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全是幾乎一模一樣、毫無營養的作業。」今川義元把毛筆往硯台上一撇,大有撂挑子不乾的意思,「這家控訴那家,那家控訴這家,不是偷占了點土地,就是堵了水渠,要麼就是搶收了對麵的莊家,還有就是沒完沒了的年契延長……整個今川家成千上萬個豪族國人,我難道還能給他們一一批複不成?」
「在殿下開始理政之前,在下和雪齋大師還有其他奉行們一直是這麼做的。」瀨名氏俊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溫柔和善的微笑,委婉地勸諫著今川義元,「殿下,專心,熟悉起來後,速度會大大提高的。心裡想著萬民的福祉和雪齋大師的教誨,沒有什麼克服不了的。」
今川義元聞言陷入了沉思,瀨名氏俊則欣慰地露出了微笑——是啊,對家臣而言,主公能夠因為自己的勸諫而勵精圖治——沒有比這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這就是父親一直以來的追求嗎?
「我有想法了。」沉默了半晌的今川義元忽然抬起頭來,從抽屜裡取出了《今川假名目錄》的修改草案,同時提起了毛筆,「我知道該怎麼修訂法律了。」
「哦?」瀨名氏俊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來到今川義元身邊,後者已經落筆如飛地寫好了兩條草案——
(1)即使在裁決之後,提出新的證據再次提出上訴也沒有問題。但是,如果隻是重複與一審相同的主張,就要處以刑罰。
(2)在沒有德政令的情況下,不允許擅自延長年期契約。這種訴訟牽扯的人,沒收領地的三分之一。引起訴訟的人的領地全部沒收。
「殿下?」大跌眼鏡的瀨名氏俊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把搶過今川義元手裡的草案:「您在乾什麼啊殿下,這樣一來,還有誰敢來申訴控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