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富士信忠的話說到了今川義元的心裡,今川義元感觸良多地開口道:
「我當年也是嫡四子,而我三哥是庶三子。我三哥無論文韜武略,都優於我許多,更是對今川家一片熱忱,定然會為家族鞠躬儘瘁。反觀我,遊手好閒更甚於令郎,也是一丁點當家督的意願都沒有。可就因為我是嫡子,他是次子,所以大家就要逼著我當家督……這樣真的是正確的嗎?」
「所以兵部您也彆生令郎信義的氣,我其實再能理解他不過了。他可能完全就不想當什麼富士家的家督和淺間大社的宮司,但是家裡人硬推他上,能有興致才怪呢。」
見今川義元搬出了自己做例子,富士信忠也不好再批評自己的嫡次子,而是委婉地開口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讓合適的人做合適的事情嘛,如果嫡子不願意也不擅長處理政務,讓更有才乾和意願的庶子繼位又何嘗不可呢?強扭的瓜不甜,何必強求嫡子呢?」
今川義元說出了自己怨念多年的心裡話——他始終覺得,當年如果讓他三哥今川良真來繼位,對今川家會好得多,何必非要找他呢?
「隻怕這樣會家中大亂,無數家族會因為嫡庶之爭陷入內鬥之中……」富士信忠憂心忡忡地勸諫道:「殿下不必為了富士家一家的特殊情況,去改變家中奉行多年的嫡子繼承法度啊。」
「不合理的就要改正,我現在正在做的就是修訂《假名目錄》。當然,我會寫的隱晦一點。」今川義元顯然已經在修訂法律的過程裡找到了心得,「新增一條吧——關於國人家的繼承,是嫡子繼承。作為例外,對家族有特殊貢獻的人,即使是庶子也賦予繼承權。」
「在下鬥膽,建議殿下再加一條。」富士信忠聽罷後卻是主動開口道:「對於不義不忠不孝之輩,即使是嫡子也要廢除繼承權。」
「哎?」今川義元著實汗顏了,「令郎雖然有些不勤勉,但和「不義不忠不孝」之輩還是沒關係的吧……」
「不,在下並非此意。」富士信忠趕忙搖頭,隨後向今川義元解釋道:「若是隻有第一條法令,各家的子弟們恐怕會為了繼承權而人人競爭,為了功勳拚得你死我活、人人自危,難免引發矛盾。但如果有第二條法令,子弟們就會認為第一條法令針對的是不忠不義不孝之人,便可安心。而真正想調整家中繼承人的家族,也可以以第一條法令為由,暗中操作。」
「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今川義元連連頷首,「那富士兵部是打算……」
「這種事情又哪是能倉促決定的?還是要好好考慮……」富士信忠歎了口氣,眼神裡的無奈和不舍卻是隱藏不住的,「隻是生在亂世,最後還是要以家族的生存為第一要務來做決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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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8月5日,離開了淺間大社西返的一行人,正沿著富士川策馬向南回蒲原城的渡口。今川義元一路欣賞著山水美景,好不悠閒。
「這裡不是安全的腹地嗎?」一旁的銀杏卻忽然開口問道。
「是呀。」今川義元也是點了點頭道,「我們收回了半個河東,北麵的甲斐又是盟友,富士川沿岸再安全不過了。」
「那為什麼西岸的崗哨下還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銀杏抬手指向了富士川西岸的鬆野城——那是荻家的領地。今川義元順著銀杏指向的方向望去,發現鬆野城外的幾座岩砦和崗哨邊,居然有好幾對著甲的士兵正在巡邏。
「去看看吧。」今川義元興致一起,便直接拔馬西向,在富士川上遊河道較窄的地方找了一處淺灘涉水而過。一行人沿著山林間的小道繞了許久,才終於來到了鬆野城外。
還沒等今川義元好好打量一眼情況,一聲劈頭蓋臉的喝問聲就在耳畔響起:
「什麼人?」
今川義元等人被嚇了一跳,隨後才發現他們剛好在側麵遇上了一隊巡視的荻家士兵。領頭的武士已經抽刀在手,身後跟著的足輕們也是如臨大敵。立刻就有隊列裡的傳令兵吹響了尖銳的竹哨示警,不一會兒,另外幾支巡邏的隊伍也飛快地趕來。而其中,居然有荻家家督荻清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