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二年(1543)年8月11日,微服私訪的下一站——三河。
駿河和遠江,今川義元已經轉得七七八八了,自然而然就把下一個目的地鎖定在了三河國上。駿河幾百年來都是今川宗家的領地;遠江雖然幾度易手,但總歸還是和今川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現在也有近半領地控製在今川家的譜代手裡。
三河就不一樣了,自古以來就和今川家沒什麼關係,在今川氏親時代開始試圖攻略,直到今川義元時代才終於確立了對東三河的部分統治,與西三河的鬆平家建立了同盟關係。可以說,今川家對三河的情報了解較為有限,也從未出台過針對三河的法律,很有必要去田野調查一下。
當然,今川義元或許隻是覺得駿河遠江玩膩了,想換個彆的地方轉轉罷了。於是,今川義元便和銀杏、瀨名氏俊、那古野氏豐、早阪奈央一行人繼續微服私訪,前去三河考察。
當然,有著上次在遠江遭遇奧平家、管沼家叛亂和上上次在三河遭遇鬆平分家叛亂的經驗,今川義元對三河的國人沒有半點信任可言,對自己的安保很是上心。不僅土原子經帶著一眾忍者在附近護衛,駐紮在三河吉田城的小原鎮實、山田景隆也收到了協助警衛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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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8月12日傍晚,岡崎城東南的村落。
「這裡可真荒涼啊。」銀杏側坐在馬背上,無精打采地看著周圍田埂邊同樣無精打采地荒田,「連甲斐都不如……」
「駿河已經多少代沒有經曆過大戰亂了,所以比隔三差五就要打一仗的遠江好不少。而三河這百餘年來,幾乎是每天都在打仗,變成這樣也正常。」那古野氏豐用馬鞭遙遙指了指那些荒田,「這麼好的田都沒人種,附近的居民怕是早就逃難逃走了吧。今天是織田打鬆平,每天是鬆平打今川,後天是今川打織田,再不濟就是鬆平內戰、東三河的豪族們互相攻殺……」
「不管誰輸誰贏,燒殺搶掠是少不了的,最後受傷的都是百姓。」瀨名氏俊也是歎了口氣,翻身下馬看了眼田裡的雜草。
「這幾年也算是太平點了,逃難的人或許會陸陸續續回來點吧。」今川義元一邊環顧著周遭,一邊卻發現了遠處的村莊裡似乎還有著點點炊煙,「那裡似乎還有人煙,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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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策馬來到村莊邊,街道上零星的嬉鬨和交談聲總算讓這村落變得有些生氣。幾十戶人家的村落,有人住的卻不過十來家,其他人約莫也是逃走了。在村落的不遠處,有一小片旱田有著耕作的痕跡。
「想起來了。」今川義元逐漸回憶起了周遭的地理,往東南望去,隨後又扭回頭來看向腳下,神色間有些落寞:「去年織田家進軍小豆阪和我們交戰的時候,應該就是從岡崎城南的這塊地域路過,沿途亂捕,無惡不作。織田家燒毀了成村成村的房屋,還劫掠了大量人口,這裡的村落可能就是那時被毀掉的……是我自己引起的戰亂嗎……」
「怪不得沒什麼人……」瀨名氏俊也是又長歎了一口氣,隨後也不忘記安慰今川義元:「不過殿下也不必自責,畢竟今川家是協助鬆平家守土,織田家才是侵略的一方,這不能怪我們。」
「這也不過是逃避開脫的借口罷了……心裡總歸是不好受。」今川義元撇了撇嘴,錯開視線不去看眼前的村落,而是望向了村口的來路。在來路上,隱約可以看見一個晃晃悠悠的人影。走進了,才發現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她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著,背上卻背著幾乎比頭還高的柴火,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儘了畢生的力氣一樣。
就在今川義元懷疑她是否會摔倒的時候,他的擔心成為了現實。老太太忽然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在地上,把背上的柴火摔散得滿地都是。今川義元本能地一皺眉,害怕這老太太的身子骨經不起這麼一下,但她的身體卻比想象中的硬朗許多。緩了幾下後,便掙紮地趴起了身,第一件事不是去檢查自己身體有沒有摔傷,反倒是去拾起地上的柴火,結果一個沒站穩又摔了一跤。
「老人家,我來吧。」今川義元見狀趕忙上前扶起老人,銀杏也跟了上來,幫老太太把木柴撿回了背簍裡,隨後把背簍背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謝謝,謝謝哈……」老太太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忙不迭地給眼前的年輕夫妻道謝道。
今川義元卻是愣住了。
這老太太的麵容早就被風霜摧殘得格外蒼老,可眉宇間的輪廓和她的聲音卻像極了母親壽桂尼。雖然今川義元知道母親絕不會落到這般狼狽的境地,但隻要想象一下自己的母親萬一落得如此艱辛,今川義元就覺得心裡酸酸的。惻隱之心一起,便再也止不住。
「您這一把年紀了,可要注意身體才行,彆乾這些體力活了。」今川義元一邊仔細檢查了一下老太太的身體有無大礙,一邊扶著她緩緩往前,「您家住哪裡?我扶您回去。」
「謝謝小夥子哈,就住前邊村口。」老太太用有些發抖的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間茅草屋,同時一邊樂嗬嗬地笑道:「不乾粗活咋行,家裡還有兩個娃等著吃飯呢。」
「那也不用上山砍柴吧。」今川義元想當然地道:「做些手工織物之類的,賣錢不就行了?」
老太太聞言又樂了起來,扭過頭看了眼今川義元的麵龐和手指,又看了眼他和銀杏的著裝,笑道:「小夥子想必家裡殷實吧,不懂俺們窮人家的苦啊。咱這破村子裡,哪家還有閒錢去買手工織物啊,連糊口的東西都缺呐……就連「錢」都是沒幾個,大家都是拿東西換東西啊。村裡鄉親看俺這老太婆可憐,會拿點糧食換俺的柴。」
「倒是我不食肉糜了……」今川義元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悄悄對早阪奈央使了個眼色。多年的主仆了,早阪奈央自然是心領神會——準備待會去吩咐隨行的忍者買點糧食給老太太家裡送去。
一路回了老太太的家裡,離得老遠就可以聽到兩個孩子的打鬨聲。那兩個小孩約莫三、四歲的年紀,都是穿的破衣爛衫、麵有菜色,卻仿佛仍有著消耗不光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