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
此刻,在矢作川以東狂奔的織田信廣,嘴裡已經念叨了半個時辰的“完了”。身後的友軍水野備已經潰滅,前方是今川家襲來的主力大軍,而在他的南側——朝比奈備和岡部備正飛快地向西迂回,試圖卡死他渡河逃跑的道路。而用不了多久,剛剛擊潰了水野備的今川家旗本也會完成重整,南下夾擊自己——到時候就真的是死到臨頭了。
“那些一向宗的禿驢呢?怎麼不動啊?我們是來配合你們的一向一揆的啊,你們在乾什麼啊?”織田信廣心裡早就把三河的淨土真宗和尚們問候了幾千萬遍,他不知道今川家已經在善如的幫助下極速地和一向宗完成了和解,此刻他在三河腹地是連一個盟友都找不到的。
“殿下,岡部備和朝比奈備被比我們快啊!”織田信廣的侍從一直在留心南邊那支平行運動的火把的速度,“再這樣下去,會被他們繞到我們前麵去的!換條路吧?”
“換路?”織田信廣扭頭向東,看了眼後方的追兵——那裡估計是今川軍的主力,火光照耀下隱隱可見今川義元的赤鳥馬印,周圍的部隊怎麼看也是上前了,“沒路可換了。”
“要不殿下您先走,我們隨後跟上?”另一個旗本也有些急了,竟然試探性地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你是要讓我棄軍潛逃嗎?”織田信廣聽出了旗本話裡的意思,眉頭一皺,低聲嗬斥道:“這安祥眾是父上交給我的,你要讓我丟下他們逃生?”
“怎麼會?是讓殿下先行一步,去河岸組織渡河,畢竟渡口和渡橋情況還沒有掌握,這種要緊的事情隻有殿下才能搞定!”這個旗本倒是會說話,幫織田信廣把台階搭得富麗堂皇,“在下等人拚上一條命來,也會帶隊殺到河岸!到時候殿下您再指揮我們渡河!”
織田信廣陷入了沉默,他猶豫了。他的確可以像個了不起的英雄一樣,大聲嗬斥部下的提議,斬釘截鐵地宣布留下——最後把自己葬送在這裡。織田信秀的嫡子年紀尚小,自己作為成年的庶長子,一旦被俘,帶來的負麵影響將難以估量。為了自己的麵子和榮譽,還是為了織田家的利益?
“那就拜托了,一定要平安出來。”織田信廣做出了選擇,似乎是無顏再和部下交流,扭過身去拍馬就走。
“是!”幾個旗本都是世代侍奉織田家的武士,得到織田信廣如此的承諾後,都是鬆了一口氣,隨後挺起胸膛大聲領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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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大隅好像想棄軍潛逃了……”在後方追擊的太原雪齋忽然開口。
“哎?老師你的眼神有這麼好嗎?”今川義元定睛看向安祥眾的火把,完全看不出什麼動向。
“安祥眾速度放緩了一點,沒有那麼急著要跑了,而且隊伍往兩翼擴開了一些。”太原雪齋一針見血地點破道:“很明顯是隊伍裡有騎兵離開了,剩下的足輕不需要跟著騎兵跑了,懈怠了就慢了。而現在的領軍者有意要散開部隊掩護撤離,肯定是織田大隅帶著侍衛和部分武士騎馬離開了。”
“那怎麼說?”
“承芳,你去攔住他。”太原雪齋舉起手臂,向著斜刺的方向打了個響指:“帶著馬廻脫離大部隊,走一條直線,直奔河邊,攔住那隊騎兵。”
“好。”今川義元於是領命而去,點起400馬廻和自己的親信侍衛,就策馬直奔織田信廣後路而去。越過幾片小丘陵後,今川義元便已經把兩邊的主軍甩在了身側,而遠方打著火把正倉促西逃的一行人的身影也清晰起來——都是騎兵,估計就是織田信廣。他們拋下了足輕大隊後,逃跑的速度快了幾個等級,快馬加鞭之下很快就已經衝到了矢作川附近。
織田信廣等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斜後方的這隊追兵,拚了命地開始催動馬匹加速。不過在夜戰的騎兵追擊裡,前麵的人總是跑不過後麵的人——因為前麵的人僅靠
火把看不清路,不敢肆意馳騁,否則稍有不慎就是摔個底朝天——而後麵的追兵走的是前麵的人蹚過的路,自然要安全許多。
想什麼來什麼,不知道是絆到了什麼東西,織田信廣身側的一個侍衛一下子連人帶馬的摔飛了出去,險些把整個隊伍撞散,人仰馬翻之下連續倒下去了三四個人。今川義元趁機狠狠地縮短了一下距離,而織田信廣身邊就隻剩下二十多騎了。
即便不考慮夜晚的因素,織田信廣身邊的這匹騎兵的騎術和馬匹都遠遠不如今川家的精銳旗本。眼看著矢作川就在眼前,但今川義元的追兵卻越追越近。織田信廣幾乎把坐下馬的屁股都給抽爛了,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後方的火把逐漸逼來,馬蹄聲也越來越響。
“堅持住!馬上就到矢作川了!”織田信廣的侍從看著前方泛著月光的河水,拚了命地大吼了一聲來鼓舞士氣,“過了矢作川,我們就在橋梁上翻身迎戰,掩護殿下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