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這個人啊,以前一直很囂張跋扈,很多人都以為他天生性格如此,這就大錯特錯了。”
老朱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將朱允熞說得愣住了。
難道不是嗎?
世所周知,藍玉的性格就是這樣的。
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自以為功高勞苦,不可一世。
可老朱卻說不是,那……
“你以為他是被你打了一記耳光,受了警告,所以才改了性子,變得低調起來嗎?”老朱問道。
朱允熞臉色微紅,他確實是這樣認為的。
此際聽老朱說起,似乎另有隱情,那他就有點自以為是了。
“藍玉的囂張,不是因為性格如此,而是他背後的勳貴們,要求他必須要如此。”
老朱很平淡的說著,落在朱允熞耳中,卻有若石破天驚。
他自以為自己也算心思慎密,卻從來沒有往這深處去想過。
“勳貴都是為大明打天下立過戰功的人,他們有自己的準則,絕不允許任何官員,淩駕於他們之上。”
“這既是這些人心中的驕傲,也是他們的根本利益所在。”
老朱說道:“藍玉囂張,跋扈,這不是他個人原因,而是他背後的全體勳貴想要這樣。”
“藍玉是他們的帶頭人,藍玉做了示範,他們才能跟上。如若不然,他們也隻能夾起尾巴做人。”
“你打了藍玉一記耳光,怒罵了藍玉一頓。”
“實際上,伱打的不是藍玉,而是全體勳貴。你罵的也不是藍玉,而是所有的功臣。”
老朱的聲音很平靜,音量也不大,但落入朱允熞的耳中時,卻有若一個個的鞭炮炸開。
直炸得他震耳欲聾。
“藍玉借勢閉門不出,看似是因為挨了你的打罵,因此幡然醒悟,其實他隻是順水推舟。”
“正好以你為借口,轉變作風,又讓那些勳貴們,無話可說。”
朱允熞臉色慘白,他真沒有想到這一層。
“藍玉放低姿態,那整個勳貴所有人也都隻能和他一樣。”
“你那一掌,看似是打服了藍玉,實則是得罪了所有勳貴。”
“隻不過,他們懾於你皇孫的身份,不敢明言。”
“這一次,請立你為儲君的事,本是文官挑起,也離不開勳貴們都積極的跟上,才在極短的時間內,造成如此浩大的聲勢。”
“這固然和他們有心想擁立允熥有關,可更重要的是,他們已經在敵視你了,故而才迫不及待的,想將你扳倒。”
天有點熱,朱允熞額頭上汗珠直冒。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得罪了整個勳貴集團,而他自己卻還絲毫沒有察覺。
朝堂上的風雲,遠比他想象的複雜。
若非老朱點醒,他渾然不自覺。
“你爹若是還在世,他能壓得住藍玉,也能壓往所有的勳貴,但你不一樣。”
“你不要以為將藍玉壓製了,就將所有的勳貴都壓製了。”
“哪有這麼簡單啊!”
“他們都有各自的利益,侵犯他們的利益,如何能輕易壓製?”
老朱看著朱允熞,道:“你能看出咱有心要收拾藍玉,故意去提醒他。”
“但你卻沒有看出來,咱要收拾的,不是藍玉,而是所有勳貴。”
“藍玉,隻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朱允熞這才明白過來。
細想起來,曆史上的藍玉案,牽涉的人,似乎也太多了。
幾乎將大明的精乾武將,全部清洗一空。
僅僅隻是殺一個藍玉,似乎不用牽涉這麼多人。
若老朱是有心借著“藍玉造反”的由頭,誅殺那些勳貴,清洗整個勳貴集團,這就說得通了。
“老大去世了,將來沒人壓得住那幫人。”
“咱本來是打算將全部清理一遍,屠殺功臣的罵名,由咱來背,不留給後人。”
“但咱看你似乎並不想如此,說吧,你打算怎麼辦?”
“你如今是儲君,這大明江山,遲早要交到你的手中,咱聽你的。”
“不過,咱得提醒你一聲,若是不殺,那你要收服的,不是一個藍玉。”
“你要收服的,是全體勳貴。”
“藍玉容易收服,但要將所有的勳貴,全部都收服,那就難啦。”
“你年歲不大,沒有與他們一起打過江山,要將他們全部收服,談何容易?”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由咱來出手,全殺了!”
“給你留一座乾乾淨淨,沒有人能製約的大明江山。”
“你以為如何呢?”
老朱的臉上,已有殺氣浮現。
朱允熞呆立在地。
他確實沒有想到這一層。
直到老朱提醒,才明白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般簡單。
真的隻能將他們全殺了嗎?
朱允熞看了一眼老朱。
他明白,此事在老朱心中,早已謀劃多日。
應該是朱標剛死的時候,就在思考了。
如今肯定有了全盤的計劃。
隻要他點點頭,老朱就可以迅速行動。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要殺那些勳貴,總是能找出由頭的。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