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連忙迎了上去,一邊打笑著,一邊拿了一碇碎銀往領頭的皂隸手上塞。
“爺,非是小的不願交,隻是這一個月三十兩銀子的稅,未免也太多了,小店本小利薄,實在交不起啊!”
朱允熞側目。
雖說這茶棚的生意不錯,但一碗茶才收一文錢,一天下來,總收入至多也不過上千文而已。
此時的物價,一兩銀子約摸一千文。
也就是說,將所有的毛收入,全部用來交稅,才堪堪夠交。
算上成本的話,店家得倒貼。
“交不起你就彆開啊!”皂隸隨手將店家送的碎銀收入懷中,卻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開店收稅,天經地義。”皂隸拱手道:“太孫殿下仁慈,開放稅證,允許經商,你才能來這裡開茶棚,怎麼,還想著賴稅不交嗎?”
店家苦笑著道:“交稅理所應當,可三十兩銀子……”
“少廢話。”皂隸不等他說完,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稅是上頭定下來的,咱們兄弟也沒辦法,你用不著訴苦。”
皂隸惡狠狠道:“日落之前,伱不能上交三十兩銀子的稅,休怪兄弟們翻臉不認人了。”
“這……這……”店家急得手足無措。
皂隸卻不理他,轉身就待離開。
就在這時,青衣男子站了起來,喊道:“且慢。”
皂隸回頭問道:“你有何事?”
青衣男子拱手作禮,道:“此處不過一間簡陋茶棚,定三十兩銀子一個月的稅,未免太高了。”
“太孫殿下開放經商資格,無論何人,隻要申請稅證皆可經商。為的是讓天下百姓都能有營生之計,可不是為了橫征暴斂。”
“卻不知這稅是何人所定?還須向上陳情,道明原委,減去多征之稅。”
皂隸冷笑道:“你又是何人?”
青衣男子道:“在下楊士奇,江西袁州學子,來京應聘編修一職,今日在此一睹金陵繁榮。”
楊士奇?
朱允熞不由得再看了青衣男子一眼,見他相貌英俊,儒雅清秀。
舉手投足之間,自有淡定從容的氣度。
真是三楊之首的楊士奇?
想不到竟然在這裡與其偶遇。
曆史上的楊士奇才乾出眾,任首輔二十餘年,以行事謹慎穩重而著稱。
但他打壓政敵不遺餘力,晚年又縱子橫虐鄉裡,侵暴殺人,後人對他的評價,可謂是毀譽摻半。
不過,能曆經多位皇帝而不倒,在首輔任上一呆就是二十餘年,才乾肯定是不錯的。
此時的楊士奇還未入官場,隻是一名尋常學子,倒有幾分古道熱腸了。
朱允熞不動聲色的想著,也有心觀察一下他如何處事,便示意蔣瓛不要插手。
“我還道是什麼大人物呢,原來隻是一個外地來的學子,也敢管碼頭稅賦之事。”皂隸冷冷道:“收多少稅,那是主管此地的稅曹大人定的。”
“稅曹大人與店家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定稅皆是出於公心,何來橫征暴斂一說?”
“你這學子,再敢胡說八道,我便拘你去大牢中,呆上幾日,好好反省一下。”
店家在一旁小聲嘟囔道:“既是公心,為何隔壁的茶棚,一個月才收三十文錢的稅?”
他聲音雖然不大,但此時茶棚內眾人皆在靜聽,再無噪聲,故而仍然清晰入耳。
朱允熞動容。
隔壁的茶攤雖然生意沒有他家的好,但麵積大小,經營規模卻差不多。
一家收三十文錢,一家收三十兩白銀,相差一千倍,未免也太不公平。
“人家交三十文那是心情好,要不然,就算一個子兒不交,你又能如何?”皂隸道:“你知道隔壁的茶棚,是何人的生意嗎?”
“我今日就不妨明著告訴你,隔壁是駙馬都尉府的奴仆之子開的茶棚。”
“駙馬府的管家周爺還特意交待過,讓巡檢大人關照。”
“稅曹大人本來就沒有給他家定稅,隻是人家願意主動交三十文錢。”
“畢竟,太孫殿下定的規矩,凡是經商,都要辦稅證交稅,一分不交,麵子上也不好看。”
“你是什麼身份,還想和人家交一樣的稅?”
“我還可以告訴你,這一帶數百家店,真正需要交稅的,也就是數十家而已。”
“餘者皆是似你隔壁一般,象征性的收一點。”
“稅曹大人也是沒有辦法,才給你定三十兩銀子的稅。”
“上麵管的是總稅額,可不管有多少免稅的店。”
“他們都不用交,你可就不得多交嗎?”
“要不然,稅曹大人怎麼完成收稅的任務呢?”
“誰讓你沒有靠山呢?”
“你若是也能將茶棚掛在哪位皇親國戚的名頭上,那便能和他們一樣,一個月交三十文。”
茶棚裡的客人聽了,也皆是一個個恍然大悟。
許多人悄悄交頭接耳。
“原來是駙馬家奴仆開的,怪不得交這麼一點。”
“這年頭做生意就是如此啊。”
“店家的茶,比彆處味道更好,價格也實惠,但隻怕今後是開不成了。”
“無權無勢,本來就不該來做生意。”
……
朱允熞也聽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