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衙門,寧玉和喻氏扶著孟老夫人上了馬車。
人群慢慢散開,在諸多議論聲中,一道湖藍色的身影獨自走出人群,朝著一旁的河岸邊行去。
衡玉與寧玉對視了一眼。
“祖母,您與嫂嫂且在車內少坐片刻,我與小玉兒去去便回。”寧玉隔著車簾說道。
孟老夫人並不多問,溫聲道:“去罷。”
姐妹二人於車前福身後離去。
火紅夕陽在河麵上鋪下粼粼碎金,天地景色開闊,將立在河岸邊的女子背影襯得越發單薄纖弱。
“蘇姑娘。”寧玉在女子身後三步開外駐足。
蘇蓮娘回過頭來,見是吉家姐妹,不由有些意外。
麵對寧玉,她的心情無疑是複雜的。
但並沒有絲毫恨意或妒意。
她沒有任何理由要為一個滿口謊言的男人,去恨一位同樣受儘欺騙甚至磋磨的女子。
寧玉的心情也與之相似。
“蘇姑娘打算何時回幽州?吉家好安排下人相送。”衡玉開口道。
蘇蓮娘抿了抿唇,轉回頭看向河麵,低聲道:“……我不知該如何同阿爹阿娘交待此事。”
那日在家中,吉家的下人忽然找到她,告知她真相,起先她隻覺得絕不可能會有如此荒唐之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正是這樣的“荒唐事”,卻讓她多日來的許多疑心好像突然找到了出口……
於是,她鼓足勇氣答應來京城麵對此事。
吉家下人並未強迫她,她是主動前來,且給阿爹留了書信。
可縱然如此,她也難以想象阿爹得知全部真相後的心情……
談及此,人前倔強冷靜的姑娘紅了眼睛,苦笑著說:“我家中雖不是大富大貴,但阿爹是位教書先生,難免愛重顏麵,且又一貫敬仰晴寒先生……他若知曉了此事,定要悲憤羞慚萬分。”
她都能想象出阿爹紅著眼睛說‘日後到了九泉之下,要以何顏麵麵對晴寒先生’的模樣了。
當然了,阿娘在一旁定要補一句——大可不必如此,說得好像你夠格能見得著晴寒先生似得。
“若是為此,蘇姑娘大可放寬心,吉家使人送姑娘回幽州,亦是表明了態度,此事錯本就不在姑娘和令尊。”衡玉道:“我另會請家中兄長修書一封,同令尊解釋此事。”
寧玉輕輕點頭。
蘇蓮娘頓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蓮娘多謝二位。”
“姑娘需往前看才是。”寧玉柔聲寬慰,有意破除沉重,便不解道:“說來姑娘這般好,究竟怎會瞧上如此小人?果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誰知道呢,可能是眼瞎吧……”蘇蓮娘好笑地道:“如今回頭想想,便是自己都想不通。”
衡玉笑著道:“無妨,誰沒做過幾樁自己都覺得荒唐的事呢,過去便過去了。”
左右狗男人已經踹開了,往後好日子還長。
“如不嫌棄,蘇姑娘回幽州前,就且在我家中住下吧。”寧玉提議道。
畢竟事情鬨到這般地步,萬一曹家狗急跳牆,保不準會對蘇姑娘做出什麼事情來。
衡玉也讚成點頭。
“可……如此怕是要給貴府招來議論的。”蘇蓮娘有些猶豫。
原配與養在外麵的妻室一同將男人送進了大牢,轉頭外麵的妻室又受邀住進了原配家中……
蘇蓮娘想著,隻覺幾分荒謬,幾分逗趣。
更多的卻是動容。
同樣為受害者的吉家娘子,麵對她時,不吝於以最大的善意相助。
“蘇姑娘縱然不去住,這議論也不會少。”衡玉道:“由他們去吧,蘇姑娘放寬心,自己舒心安穩才是最緊要的。”
“且近來正是吃軟柿的時候,咱們京師的火晶軟柿,皮薄如紙,漿汁甜爽,柿肉軟滑,一吸一撕一揭……真真給碟神仙肉也不換的!”寧玉的眼睛笑成月牙,道:“我家小玉兒院中就有棵火晶柿樹,恰可摘下來待客了呢。”
蘇蓮娘聽得也露出笑意:“那我可真得厚顏去嘗嘗了。”
她笑著看向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站在河邊的姐妹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