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小娘子?她如何說?”
“道是蕭侯治下百姓安居樂業,舍妹這般心性與之亦能相處甚歡,可謂頗為投緣了。”
“哦?相處甚歡?不知是哪一種相處甚歡?”
太子目含好奇,忽然滿臉的八卦之色——須知蕭侯不近女色的傳言已久,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吉南弦輕咳一聲:“應隻是字麵意思罷……”
沒聽到想聽的,太子有些失望,很快卻也笑起來:“吉小娘子的性子吾是知道的,能與其投緣之人,必然也是個妙人了!”
再落子之時,忽而道:“就私心而言,吾並不懷疑蕭牧的忠心。”
這乾脆到稍顯“天真良純”的話,讓吉南弦頗感意外:“殿下與定北侯有過交集?”
“不,隻三年前其入京領賞之際,吾曾見過一麵……”太子笑了一聲,道:“說來的確古怪,正因這一眼,便叫吾覺得十分合眼緣。”
吉南弦愈發驚訝了,旋即不知想到什麼,也目露笑意:“據舍妹所說,這位蕭侯樣貌俊美,堪比神仙……”
“倒也對!”太子笑著道:“如此樣貌者,任誰見了,怕都會覺得合眼緣了……看來吾也隻不過是塵世間一膚淺之人罷了。”
話音落時,唇角笑意也變得淺淡凝滯了。
再望著眼前的棋局,隻覺恍惚周身事物變動,時光瞬移,麵前與之對弈者,也變幻了模樣——
一聲仿佛從昔年傳來的喚聲在耳邊響起——
‘殿下,該你了——老規矩,拖延至十息未落子,可就算認輸了!’
太子望著‘他’,笑了笑。
若論生得好看,少不得就要提一提他‘麵前坐著’的這位少年郎了。
少年不過十四五歲,已有冠絕京師之名,本就生得一幅頂好樣貌,又因出身鼎盛武將之家,灌溉出一身蓬勃英氣,眉宇間意氣風發,如初升朝陽般奪目。
那個自幼習武,打馬穿過繁華的東長安街,錦衣佩劍,任誰見了都要稱一句“時小將軍”的少年……這世間,再也尋不見了。
或者說,當年那四位形影不離的少年,皆尋不見了。
四人先後去其三,僅還在這世間活著的一個他,也早沒了昔年模樣。
“殿下?”
吉南弦的聲音,讓太子自往事中抽回神思。
棋子落在棋盤之上,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吉南弦正思索著方才這位太子殿下的異常之時,隻聽對方又拿難掩好奇的語氣問道:“南弦,方才你說……令妹誇讚蕭侯樣貌堪比神仙?她還說了些什麼,能否給吾展開講講——”
吉南弦:“……!”
……
天色將晚,薑正輔出宮歸家,剛下了轎,跨進府門內,便習慣性向迎上前的家仆問道:“姑娘今日如何?可有按時吃藥用飯?”
“回郎主,姑娘一切皆好,聽內院女使說,今日胃口也不錯,早早用了晚食,此時大約已歇下了。”
薑正輔微放心了些,點頭道:“近來天寒,飲食起居,讓底下的人都務必仔細伺候著。”
“是。”
交待罷了女兒之事,薑正輔回院更衣罷,便去往了書房。
“大人,這是營洲送來的書信……”一位幕僚先生捧上一則密信。
薑正輔拆開了看,微微皺眉:“此人多少是無用了些——”
“倒也不能全怪此人辦事不力,隻能說蕭牧行事太過謹慎……”幕僚勸說道:“當下營洲城被蕭牧治理得如同鐵桶一般,再想安插眼線已是不能,此人已是最好用的一顆棋了……”
薑正輔不置可否,轉念想到今日早朝之上的不順,眼神明滅不定了片刻。
“回信,告訴他,本官的耐心已經不多了,接下來……”
晚風自窗縫乃灌入,恍若在竊聽屋內之人的低聲談話。
……
另一邊,永陽長公主受召入宮,此時已來至皇帝寢宮外。
“長公主殿下可算來了……陛下等候您多時了。”掌事太監上前行禮,親自將人迎入內殿,邊低聲說道:“陛下自今日早朝後,便起了熱,待到晚間,便一直念叨著想見您……”
永陽長公主披著錦裘,聞言眉間憂色頗深。
隆冬天寒,內殿之中燒著地龍不便開窗,便積攢了些苦澀藥氣。
“姑母。”
守在龍榻邊的太子向來人行禮。
永陽長公主微一點頭,來至龍榻前,福身行禮:“永陽參見皇兄……”
“永陽來了啊……”皇帝躺在那裡,聲音虛弱地道:“昶兒,你先退下……朕同你姑母有話說……”
“是,兒臣告退。”太子行禮罷,抬眸之際,下意識地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朝他微微點頭,示意他不必擔心。
太子這才緩緩退了出去。
皇帝讓掌事太監屏退了內殿中的宮人,單獨和胞妹說著話。
“永陽,朕近來總會夢見少時之事,夢到,朕,正輔,你,還有他……我們四人來遲,被吉太傅罰站頂書……你知道嗎,朕於夢中亦在苦思……”
他和永陽長公主乃是嫡親兄妹,皆是已故皇太後所出,年紀僅差兩歲,幼時一起讀書識字,相伴長大。
或正因永陽長公主與他共同經曆過幼時到少時的那段時光,於是當他於這孤寂深宮中獨自“念舊”時,便總會想到這個妹妹。
想到是想到,真正因此將人叫到跟前時,卻是頭一遭。
永陽長公主覺得,這大抵是要“歸功”於皇兄此時起著熱,神思實在是有些糊塗之故。
她在床榻邊的鼓凳上慢慢坐下,歎息般問:“皇兄在苦思何事呢?”
“朕想不通……他究竟為何要背叛朕!背叛他立下與朕一同守護大盛江山的誓言,背叛我們一同長大的手足情誼!”
縱是時隔已久,縱是病中,提及此,皇帝的神色亦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