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罵聲她全然不理,徑直去了苗母的臥房,將被褥掀開卷起,打開床板下的箱格,取出了一隻匣子,返回前堂。
“啪!”
苗娘子將那隻上著鎖的匣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匣子生生被摔開,其內碎銀、銀票,乃至一些金飾全都散落開來。
堂內登時一靜。
苗母嘴唇一顫,氣得渾身顫栗:“你……”
“便是近兩年來鋪子生意不錯,可賺來的銀子大部分我都拿回了家中,二百兩銀子於我而言幾乎是全部的積蓄——若說不肯將全部積蓄拿出來替一個賭鬼還債便是殺人,那母親何嘗不是殺了自己的親兒子!”
“我曾說了多少次,不能再叫慶林賭錢,母親表麵應下,背地卻一味溺愛縱容!待他欠了賭債時,便軟硬兼施地逼我替他去還,一次兩次,母親吃定了我每一次都會心軟……隻一次未依,便成了母親口中的殺人凶手了!”
“我已問罷了前後經過,慶林之所以溺亡,無力上岸,是因為他喝了許多酒!一個一事無成,欠著一身賭債還要去買醉的人,如此不知愛惜己身,憑什麼讓我來替他的死擔責?”
“且他已離家整整兩日,你們今日才出去尋他,如此縱容無度,全無分寸,出了事又有什麼資格來怪我?”
“爹去的早,我曾立誓不再嫁人,除卻那些謠言之外,更是有心替娘分擔家中……慶林成家生子,哪裡不是我在幫襯?”苗娘子眼中含淚看著苗母,幾乎一字一頓道:“可我也是你的孩子,我也是人——且他是你的兒子,不是我的!”
“你……”苗母胸口劇烈起伏著,伸手指著她,嘴唇哆嗦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少婷啊,死者為大,你怎能當著你弟弟的屍骨說這般難聽的話……”
方氏勸道:“且都說長姐如母,你身為姐姐,理所應當要為弟弟操心的,都是一家人,說這些豈不生分?你娘她才沒了慶林,你這做女兒的可斷不能再叫她寒心了啊……”
“好一個長姐如母,死者為大……所以這便是母親待我肆意打罵,將慶林的死歸到我頭上來,甚至咒我去死的理由嗎?”
苗母抓起一旁的茶壺,重重地砸了過去。
“……你給我滾!”
茶壺重重砸在苗娘子右肩處,滾落腳下摔得粉碎。
“滾出去!我全當沒生過你這個掃把星!”
苗娘子不知自己是如何轉過身,如何走出的家門——如果她身後這座宅子還能被稱之為“家”的話。
天色已經暗下,不知何時又落起了雨珠。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外許久,忘了抬腳。
直到一道急促的聲音忽然傳來——
“苗娘子!”
她怔怔抬頭,隻見風雨中有人朝她快步奔來。
“傷到哪裡?可要緊?”
柳荀也未提燈,昏暗中瞧不清她具體的模樣,尤為焦灼地問。
他聽夥計小哥說了,今日清早,苗母忽然找去包子鋪中,當眾衝上前打了她,發了瘋一般。
她弟弟……淹死在了河中被人發現了屍首。
苗娘子遲緩地搖了搖頭:“沒事……”
柳荀看一眼她身後的家門,忽然握起她的手,拉著她轉身走向雨中。
二人回到了包子鋪。
柳荀將苗娘子帶到後院堂中,然而她仿佛丟了魂魄,問什麼都沒反應,也不肯去換衣。
柳荀唯有道了句“失禮了”,將人按進椅子裡坐下,而後手忙腳亂地四處翻找起來——
點了火盆,燒了一吊壺熱水,塞了湯婆子給她,又取了棉巾替人擦頭發,左右未尋到披風,乾脆抱了床被子將人圍裹住。
末了,又跑去院內,將拴在院中棗樹下淋雨的大黑狗牽去了柴房。
大黑狗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
柳荀莫名懂了它的眼神,遂跑去廚房極快地捯飭了一盆狗食送過來。
大黑狗搖著尾巴埋頭狂吃起來。
從柴房出來的一瞬,柳先生腳下一頓,重重一拍腦門兒:“……我這都在亂七八糟忙些什麼?”
忙昏了頭的柳先生趕忙跑回後堂,被裹在椅子裡的苗娘子像是終於回了些神一般,看向了他。
卻是聲音乾啞而輕緩地問:“認識這般久了,柳先生可知我全名叫什麼嗎?”
柳荀點頭:“苗掌櫃全名苗少婷。”
“先生博學多識,該知少婷二字是何意吧?”
這本書裡多民生,可能看得會有些上火,大家先忍忍,咳,相信我,這火會消下去的。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