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很快端來了幾籠熱騰騰的包子、幾碟爽口的醬菜,並兩碗羊湯。
一時間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衡玉未去拿調羹,捧著湯碗先喝了口羊湯。
“小心燙著,沒人和你搶。”蕭牧提醒道。
衡玉將湯碗擱下,感慨著道:“冬日裡喝湯,第一口一定要喝燙的才行,這一口下去,五臟六腑都跟著暖起來了,一身的疲憊冷意都卸得乾乾淨淨……所謂人間煙火氣,正是這般撫慰人心的。”
聽她說了一堆,蕭牧堅持補充道:“俗稱,燙著了。”
這對牛彈琴之感讓衡玉思索一瞬,而後認真點頭:“……倒也是,侯爺已是做世叔的年紀了,於養生之道上注重一些,也是正常的。可包子總要趁熱吃的,快嘗嘗。”
蕭牧無甚表情地看她一眼,抬起筷子去夾包子。
好巧不巧,倆人手裡的筷子,頗默契地相中了同一隻包子——
衡玉率先移開筷子,笑著道:“侯爺先請。”
蕭牧也不客氣,將包子夾起。
再抬手間,卻是送到了她麵前的碟子裡。
衡玉抬眼看去,隻見他已垂眸另夾了一隻包子送入口中,一口便咬去大半,卻也並不叫人覺得吃相不佳,反而頗利索悅目。
衡玉露出一絲笑意,便也不再說話,低頭去吃包子。
咬了一口,不禁點頭。
苗娘子的手藝,可真是越來越好了。
……
後院內,苗娘子正與柳荀站在棗樹下,盯著大黑狗吃食。
直到二人眼睜睜看著大狗將一盆骨頭拌飯吃得乾乾淨淨。
吃飽了的大黑坐在那裡,反過來看向了二人,眼珠裡似有疑惑——這倆人到底乾啥呢?
實在沉默太久了——柳荀心想。
他無聲深吸了口氣。
“苗娘子……”
“柳先生——”
二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柳荀忙道:“苗娘子先說!”
“還是你先說吧。”苗娘子看著他道。
柳荀不敢不從。
又猶豫了片刻,言辭才有些不甚順暢地道:“方才那些話……我知苗娘子隻是賭氣之言,我……我未曾當真,苗娘子也無需因此有壓力,這話趕話的道理,我且是懂的!”
苗娘子沉默了一下。
不是說讀書開智嗎?
見她不語,柳荀隻當這個話題使人為難,當即另道:“今日之事,已足以看清令堂一眾人的真麵目,雖說親情是世間最難斬斷之物,但苗娘子還應多為自己考慮,往後切莫要心軟待事……”
“嗯。”
“還有令弟之死,同苗娘子全無乾係,斷不宜因此生出心結來。”
“嗯。”
“他們此去,怕不會善罷甘休,還須多加提防,若有麻煩,定要告知於我——”
“嗯。”
柳荀將能想到的皆說了一通,苗娘子始終隻是點頭。
隱隱覺得有些局促的柳主薄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寬,緊張間看到空空如也的狗盆,下意識地就道:“大黑它……飯量甚大。”
言畢又覺不妥,連狗的飯量都要評價,如此似乎管得更寬了些……
柳主薄急於想要說些其它彌補一二時,忽聽自始至終都沒有怎麼說話的苗娘子開了口。
“所以,柳先生那些話,也是在賭氣嗎?或者說,話趕話?”
柳荀一愣,而後急忙否認:“……自然不是!”
他正色認真道:“字字發自肺腑,絕無半句虛言——”
對上他的眼睛,苗娘子眼角眉梢似有了些淡淡笑意。
“那你不怕嗎?”她問:“就算不提克夫之事,我也是嫁過不止一次的寡婦,而你有著大好前程在,當真不怕被人非議恥笑嗎?”
“話隨他人說,日子是自己的。既光明坦蕩,便不懼人言!”柳荀眼中是多次深思熟慮後的堅定:“若當真有人因此非議恥笑,此等狹隘愚昧之人,當與之割席才是!”
苗娘子眼角笑意微斂,緩聲問:“值得嗎?”
柳荀的聲音也跟著放緩,卻愈發認真:“理當如此之事,沒有不值一說。”
苗娘子袖中微攥著的手指慢慢鬆開。
“你方才說的……那瘟疫之事,可是真的?”
柳荀點頭。
苗娘子看向頭頂:“那你說,咱們會不會招來什麼……”
柳荀:“愚昧之說,毫無憑據——”
說話間,忽有一陣冷風卷來。
柳荀輕咳一聲:“北地急風,再尋常不過。”
話音落,有灰雲遮蔽金陽,四下陡然暗下許多。
柳荀張了張嘴:“不過隻是……”
一隻手忽然將他的嘴掩住。
“莫再說了。”苗娘子壓低聲音:“咱們不說興許它們就聽不到了……”
柳荀怔怔點了兩下頭。
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