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玨拱手行禮,起身告辭。
泰媼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不是滋味。
她撤除了他的施法,讓祝秋燕又能聽到外麵的聲音。她露出溫婉的笑容,“祝姑娘,你在這裡暫時住下,其他的事情等蔣王騰出空來再與你細細聊。”
祝秋燕怯怯地點了點頭。
崔玨到了靈穀,鬼王看見他,上前行禮,“府君,你怎麼過來了?”
崔玨回禮:“靈穀裡的魂魄是否還安穩,可有什麼不妥?”
鬼王笑著回答:“自然沒有不妥。那幾個人,有的受完了刑罰,有的還等著天庭給個說法……還有你的掛名師傅雲明生最是老實,每天除了打坐就是打坐,已經在那蒲團上坐了好久了。”
“可否勞煩鬼王將他引出來?我有幾句話問他。”崔玨問道。
“那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鬼王性情豪爽,喚了兩個鬼差,“你們去把雲明生帶過來交給府君。”
鬼差得令後,便進入靈穀,在角落的蒲團上找到了一直打坐的雲明生。
崔玨將他帶回判官司。
雲明生坐在判官司的木椅上,看著崔玨,“崔判,你與我有著師徒的名分,我就算不倚老賣老,也想知道你叫我過來所為何事?”
崔玨語氣溫和平緩,態度彬彬有禮,“雲道長,我問你,你把那三萬冤魂帶入鑒陽城,到底所為何事?”
“報仇!”雲明生答得乾脆。
崔玨搖了搖頭,“報仇的話,這些年來,你有很多次機會,不必非要等到來鑒陽城,還要修煉怨靈,才能報了此仇。你甚至不惜逆天改命,難不成還怕以命換命嗎?所以,你的話並不可信,用怨靈對付一個凡人,這絕不是報仇的架勢!”
雲明生看向崔玨,突然問道:“你的高師伯是否還在大牢?”
崔玨被他這句話噎住,千百年來難得產生了羞愧的心情,半天之後才點了點頭,“是!高師伯現在仍在大牢,我曾多次向府衙內的推官求情,可是欽差來了之後,高師伯短期內更難離開府衙大牢。”
雲明生看著崔玨,突然笑道:“崔判,我知道你是個好人,甚至七情六欲尚未根淨。我有時候在想,像你這樣的人做了地府判官,是否能夠保持公心?”
崔玨端起手邊的茶盞,抬眼看他,“那不知雲道長見我如何?”
雲明生點點頭,“不錯,至少比天庭的神仙要負責得多!我可以告訴你,我這次來鑒陽城修煉怨靈,並不僅僅是要報仇,我還要那怨靈依附在陳建和的身上,培養出自己的靈識,替他當官作宰,讓他回到朝廷為高家人平反!
“僅僅殺一人,這有什麼用?高家人哪裡是一條人命可以填補的?還有那三萬將士和百姓的性命也都儘毀,這些不是死了一個陳建和就能夠抵消的!我要陳建和回到廟堂去,與那皇帝說個清楚,給高家人平反,給那三萬冤魂立碑修傳,讓他們死得安穩,未來有後人祭祀!”
崔玨歎了一口氣,“那三萬人裡有北境城的百姓,有異族將士,也有本朝的兵將……這三萬人怎可在同一個碑上?您認為此事可行嗎?不說彆的,想來那皇帝就不會同意!”
雲明生冷笑一聲,“我自然知道他不會同意!可是他同不同意,這都是他坐下的孽!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們這三萬人雖然各有身份立場,可是生命卻是平等的,不該被這些人為了名利富貴而隨意糟踐!”
崔玨說道:“可高家父子也並非沒有錯處……”
雲明生點了點頭,“我自是知道,所以高家父子命喪黃泉並不能讓我覺得應該報仇雪恨。但是他們父子二人錯在優柔寡斷,錯在心慈手軟,並不是投敵叛國,也不是坑殺人命,所以他們不該背負此等汙名!”
崔玨看著眼前的雲明生,“這件事無關,你為何如此?比高師伯還要上心!”
雲明生看著眼前的判官,露出一個解脫的笑容,“想來你也從我師傅泰媼那裡得知我的身世。我原本是孤兒,幸得師傅心慈收我為徒,讓我苟延殘喘。可是我為什麼會變成孤兒?我便是那北境之城戰亂下的遺孤!我與奶奶相依為命,奶奶卻死在那場被坑殺之中!原本我也是死人,可卻在死人堆裡被扒出來!這麼多年,我並未將身世告訴什麼人,隻是一心想替高師兄報仇,也是替自己家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