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飯畢,盛葉舟一行人離開食肆,路過屏風之時特意看了那正在喝酒吃肉的長須男子。
男子容貌極又特色,下巴長須編了個小辮子,眼尾有顆拇指大的黑痣。
收回目光,馬車緩緩離開食肆,向著他們此行的最終目的前進。
袁州之貧瘠,從方方麵麵都能體現出來,就是官道兩旁的雜草也泛著股子蕭條之氣。
“咱們村的村長是個好人,所以咱們這些流放的軍戶日子過得還不錯。”
一路上,龐波跟幾人講起袁州這座特殊郡城。
夏日天氣還算涼爽,到了冬日,這皚皚白雪能到人小腿,他們這些從安義府來的人每年到冬日最為難熬。
非戰時軍民都是農民,但一旦有軍情,就連女子都得編入軍隊隨時打仗。
所以城中居民比任何一個郡城百姓都要熱衷科考,一旦取得個童生功名,那一家子都不用再上戰場,也算是徹底改變了家人命運。
“可惜陸大哥無法在科考,否則他一定能中舉。”龐波歎息。
一人犯罪,株連九族。
陸齊銘的命運就是因此被改變,以後隻能走軍中一條路,科考無望矣……
馬車晃晃悠悠,在極其難走的官道上顛簸了大半個時辰,龐波指著不遠處的山中終於說到了。
村子很大,半座山上密密麻麻全是宅子。
而與之匹配的是漫山遍野的田地,微風一吹,麥浪翻湧,遠看去就像是大草原般綠意盎然。
“陸大哥家就在村尾,我帶你們去。”
隻能勉強讓牛車通過的泥路狹窄無比,馬車行至此處後就再無法往上。
一行人下車步行。
在龐波介紹中,村尾的陸家緩緩出現在幾人麵前。
一座泥瓦房為主的四合院。
院牆籬笆是荊棘條圍攏,站在院外就能瞧見院子裡情況。
院子裡曬了些山裡的乾貨,不時有雞路過,低頭啄著世上的蟲子。
“陸家嬸子。”
廚房門口坐著的婦人緩緩抬頭,布巾下的臉皺紋密布,嘴角有個口子,隨著她抬頭竟裂了開來。
“龐家小子,來尋齊銘嗎?”
婦人露出笑容,卻叫盛葉舟幾人瞧得眼眸發酸,不自覺便忘了走出去。
曾經致力於將所有金銀珠寶往陸齊銘身上堆的陸母竟變成了這幅模樣……滄桑而又沒甚希望的村婦。
“嬸子,是陸大哥的好友從安義府來看望他了。”龐波興奮地招手。
盛葉舟幾人門前走到籬笆後,遙遙衝陸母拱了拱手:“陸伯母。”
“盛家小五,廖三少爺。”陸母大驚失色,隨即像是想起重要之事,忙朝堂屋高聲大喊:“齊銘,快出來。”
院門被嘎吱打開,陸母將幾人迎進院子。
看見故人遠道而來,還沒開口講話,眼角先留下串淚珠子。
“哎喲,瞧我這老婆子,眼淚就跟不要錢一樣。”陸母自嘲。
而許久沒有動靜的堂屋終於有了響動,陸齊銘打著哈欠,從屋裡走出。
“娘,你叫我乾啥?”
青年個頭很高,皮膚曬得黝黑,但身子挺拔生氣勃勃,一看便知並不是尋常農家漢子。
“陸齊銘!”廖飛羽眼眶漲紅,對著那人影重重喊出名字。
整理衣帶的人一震,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聲音來源,隨後眼睛也跟著一紅,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三個風塵仆仆的青年,千裡迢迢而來,隻是為了來看他一眼。
如此情義,怎能叫他不感動。
“廖飛羽,盛葉舟,盛小六。”一一喊出幾人名字後,他疾步而來張開雙臂。
盛葉舟向前,一把摟住了這個幾年沒見還是比他要高的好友,淡淡膏藥味飄來。
廖飛羽飛奔上前,摟住兩人,三人不顧形象地抱頭痛哭了一場。
直至籬笆牆外來了好些人看,陸齊銘才放開兩個好友,引著人往堂屋走。
“你與葉舟先好好聊聊,我帶葉翰去取咱們路上買的禮。”廖飛羽有些不好意思,胡亂擦乾淨臉上淚珠後,忙尋了借口先離開。
兩人一走,陸母也忙不迭去廚房泡茶,堂屋裡隻剩下盛葉舟和陸齊銘。
“這些年……過得可好。”
明知過得不會好,盛葉舟卻偏偏如此問,問完才覺得自己失言,有些忐忑地瞟了陸齊銘兩眼。
陸齊銘倒是坦蕩,大馬金刀地往板凳上一坐,豪邁道:“比起以往肯定不好,但比起許多流放之人,過得還算不錯。”
“那就好。”
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句感慨,盛葉舟抹了把有此刺疼的臉,淡淡笑了起來。
兩人同時轉頭,相視而笑,各自都覺得對方變化很大。
陸齊銘漸漸講起這幾年的生活,盛葉舟靜靜地聽著。
這個故土村的村民,大部分都是流放而來,像是陸齊銘家這般適應下來努力改變生活的有,也有大把破罐子破摔的人。
例如陸家大房便是如此。
好在他們流放前就已分家,如今這家由陸齊銘說了算,那邊也不敢來找麻煩,日子過得也算可以。
“我在軍中跟隨許校尉辦事,如今也算小有身份,不管是在軍中還是村裡,都沒人敢主動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