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後,人們仍忘不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紅顏白發的青年撐一把長劍,跪坐於金籠前,染血的寬大袖擺隨風飄蕩,如一麵聖靈的旗幟。
那日林疏逸吊著最後一口氣等到父兄,留下遺願後,油儘燈枯而死。
為了銘記他所做的巨大犧牲,林家單獨為他修建了祭堂,受林氏子孫世世代代香火供奉。
然而近千年歲月逝去,受困於萬鬼陣中之人,卻背上了遺臭萬年的罵名。
“是你......”林煜緩緩睜開雙眼,“八百年前設下十方萬鬼陣的人,原來是你。”
林佑謙猛地抬起頭,清秀的臉龐因激動而變得扭曲:“阿逸,你終於想起我了!”
八百多年,他叫林漠,是林家收養的外門弟子,在那段蕩氣回腸的故事裡,甚至連姓名都不配擁有。
但誰又能想得到,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竟能啟動那樣的大陣?
林煜冷聲喝道:“林漠,林家待你不薄,你為何要恩將仇報?”
“待我不薄?哈哈哈!”林漠突然大笑起來,“我因修煉天賦差,在林家受儘白眼和欺辱,若不是那年你出手施救,我早就死在冰天雪地裡了,這也叫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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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然不知道!”林漠打斷他的話,“你是天縱奇才林家二公子,你高高在上,纖塵不染,我自然入不了你的眼!”
林煜捏決,喚來青雲劍:“所以,你啟動萬鬼陣是為了報複我?”
“不,不是……林疏逸,你不該下凡......”林漠回想起百年前的時光,“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喜歡上賀沉!”
他們站在一起的模樣那樣般配,吝嗇施舍於他的笑容如朝霞般燦爛,而他就隻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裡,日複一日偷偷看著那謫仙般的少年。
“我隻是想變強大,我想讓你對我也另眼相看!”林漠失控地咆哮道,“我究竟有什麼錯?”
當年,他根本沒想到林疏逸會為了阻止萬鬼陣而犧牲自己,情急之下隻能去找賀沉。
他賭賀沉不會眼睜睜看著林疏逸魂飛魄散,但他萬萬沒想到最後還是那樣不可挽回的結局。
林煜眉心緊擰:“你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後果啟動萬鬼陣,你說你有什麼錯?”
“我沒錯!”林漠狀若瘋癲,“林疏逸,當年你為什麼不讓他替你去死!”
林煜眸色一寒:“該死的人,是你!”
林漠被劍氣擊中,飛出幾丈遠又爬了起來:“沒用的!一旦兩陣相連,就算是全盛時期的你也無可奈何,今日你休想阻止我!”
林煜垂著眼眸,忽然開口道:“林漠,你真可憐。”
他的眼神確確實實是憐憫的,林漠一時愣住了:“你說什麼?”
“即便你成為最強者,我也不會對你另眼相看。”林煜一字一頓,無比清晰地說道,“因為你根本不明白什麼是愛。”
“我怎麼不明白?”林漠咆哮道,“我愛你林疏逸!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青雲劍劃下一道流金弧線,林煜語氣冷漠:“林漠,我不會浪費力氣殺你,你好自為之。”
說罷,他毫不遲疑地轉身踏入萬鬼陣。
陣中依舊是八百餘年前的光景,絲毫不見歲月流逝。
遮天蔽日的黑氣,以及永不停歇的鬼哭狼嚎。
他不敢想,一點也不敢想象這近千年的漫長歲月裡,賀沉究竟是如何度過的?
“你是恨我的,對嗎?”林煜喃喃自語道,“恨我強留你,讓你受千年焚骨燃魂之苦。”
鎖魂鞭感知到主人的靈力,十八道金光穿透濃稠的黑霧亮起。
“我不是沒有後悔過,但......”林煜笑了起來,“再來一次,我仍會如此。”
他緩緩抬起指尖,陣中黑氣好似有了生命般蠕動起來,下一瞬,儘數朝那修長如筍的手指鑽去。
隻短短幾秒,他便承受不住地半跪下去。
他從無數冤魂厲鬼的怨氣中感知了他們生前最深的執念,如洶湧澎湃的海水迅疾將他淹沒。
左耳耳垂上的那顆痣紅得泣血,但他沒有停下,一刻不停地吸收著四麵八方源源不儘的黑氣。
作為林煜,已是他的第十一世輪回。
八百年前他死前卜過一卦,十世後他將再次托生於林家,於是他給自己下了一道禁咒。
輪回十世,他曾轉世為農夫、為書生、為將軍、為丞相......無論身份如何天差地彆,每一世的他都會為救人救世而死。
他修十世福緣,隻為了等這一日,消解困縛心上人八百餘年的怨氣和煞氣。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能看見陣中的那個人。
高大的身軀漂浮在半空中,如果不是周身纏繞著十八道鎖魂鞭,會讓人誤以為他隻是陷入沉睡中。
林煜忍不住喚了一聲:“賀沉......”
賀沉指尖微動,英挺的眉心也蹙了起來。
“彆醒,再睡一會兒。”林煜抬起另一隻手,隔空描摹男人的輪廓,輕聲細語地安撫道,“很快,很快就結束了。”
但區區一介凡人之軀,如何能承受數以千萬計的怨氣?
來不及淨化的黑氣在四肢百骸中來回衝撞,攪得他五臟六腑都幾乎移位,渾身筋脈更是脹得像要爆炸。
滿頭黑發自發根處迅速褪去顏色,眨眼間變得白如雪,與耳垂上的紅痣交相輝映,詭異而艶麗。
“哭什麼?”賀沉語氣篤定,“他很快就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