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廬舍裡,連呼吸都沒有了。
大家都木然地站在原地,然後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劉四。
天啟皇帝更是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亂了。
魏忠賢的臉色驟變,他萬萬沒想到,最後會引火燒身。
那禦史韓林更是瞠目結舌。
怎麼……這個叫劉四的……是東廠的遺孤?
這清平坊是安置遺孤的所在,錦衣衛的人最多,罹難者自然也是最多的,當然,也不是沒有其他的遺孤,比如東廠……
可畢竟東廠人數少,而且幾乎不會外派出京,平日裡當值,不會有什麼風險,故而住在這裡的東廠遺孤數量極少。
可偏偏……劉四就是東廠的遺孤。
而至於韓林,他是禦史,平日裡彈劾的人不少,讓他真正來這汙濁不堪的清平坊進行調查,這……顯然不可能。
他是清流啊,怎麼可以和一群像叫花子一樣的人為伍呢?
因此……韓林搜集的證據,不過是捕風捉影,大抵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很慘,然後進行舉證。
這年月,禦史們都這樣乾,畢竟他們是清流,清貴無比。
而且,人家確實提供的……就是劉四這個人的訊息!
至於甄彆?朝中的事,還需甄彆嗎?
因此,這個時候,韓林急了,他瞪大眼睛看著劉四道:“你的父親是在東廠?”
“一直都在東廠。”劉四回答:“這有什麼分彆嗎?”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天啟皇帝,又哭了:“陛下要為草民做主啊,錦衣衛是為陛下效命,難道東廠就不是為陛下效忠嗎?怎麼還有分彆了?”
他說的理直氣壯。
理是這麼個理。
隻是天啟皇帝要窒息了。
隨即,天啟皇帝又是勃然大怒,他死死地盯著韓林:“你用東廠的遺孤,來狀告錦衣衛百戶官?”
韓林連忙道:“陛下,臣……臣確實出現了些許差錯,隻是……無論是廠是衛……他們……他們……陛下,至少陳家占地,乃是實情,眾人皆知……”
天啟皇帝冷笑,四顧左右:“這裡可有錦衣衛的子弟?”
張靜一連忙道:“陛下,附近有不少。”
天啟皇帝深吸一口氣,他越發覺得今日的事荒唐透頂,可是……不查個水落石出,他很不甘心。
於是他隨即對劉四道:“你的事,朕記著了,到時自然會給你做主。走。”
他一個走字,率先旋身,闊步出了這廬舍,就在不遠,另一個小院落裡升起了炊煙。
天啟皇帝加急腳步,他一直沉默著不做聲,以至於魏忠賢和張靜一還有韓林人等,都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
徑直到了升起炊煙的廬舍前,天啟皇帝闊步進去,此時,恰好一個男子出來,驚訝地道:“你這是要找誰?”
“找你!”天啟皇帝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以至於這男子竟下意識的心虛了。
男子的手裡正抱著一遝紗布,天啟皇帝看了看男子,而後繼續往前走,就像來了自己的家一樣。
這一屋的人,似乎比方才的劉四處境要好不少。
至少庭院收拾得還算乾淨,天啟皇帝居然直接走進廂房。
男子急了,忙道:“這裡頭有女眷……”
可很快,男子的話音,便戛然而止了,因為他看到天啟皇帝的隨行之人,雖然穿的都是便服,卻依舊有類似於腰牌之類的東西自腰間顯露出一角。
若是彆人,或許難以辨彆,可似清平坊這些大多出身於廠衛的子弟,卻是一下子能看出端倪。
他一下子明白了,帶著這些人的這個青年人,很不簡單。
天啟皇帝就像強盜一樣,直接推開了門。
果然,看到老少兩個婦人正在裡頭,屋子很簡陋,陳設也很普通,可裡頭卻是堆積了大量的棉紗,兩個婦人正圍著一張紡織機忙碌著。
老婦搖著紡織機的手搖柄,而後,棉絲緩緩的拉伸出來,少婦則在一旁進行幫襯。
她們顯然也沒想到,有人居然直接冒失的闖進來,因此,老婦手中的活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