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世紀,奇怪的時代,在這個時代裡東方的遼金更替,西方的十字軍走向高潮。
中東暴君中誕生了薩拉丁,歐洲教會的權威邁向了巔峰。
一次將要改變世界格局的洪水在孕育,而東羅馬帝國又將迎來自己的悲歌。
然而與那些世界格局的變遷相比,阿爾喬斯覺得自己來到了奇怪的地方,見到了奇怪的人,遇到了奇怪的事。
阿爾哈迪鎮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因為這裡的穆斯林同基督徒在共融。
他們雖然依舊彼此分明,但至少會將對方理解成與自己相當的人,會去了解彼此信仰的源流,然後驚訝發現,所信的主竟是同一位。
蓋裡斯是一個奇怪的人,因為他稱自己為先知,對未來做出了一個又一個的預言。
他說天國將要臨近了,此世正在走向終了,然而若是信眾們一味等待,那麼主的審判日便遙遙無期。
不止如此,在那之前,主更是要丟棄自己的祭壇,憎惡自己的聖所!因那些華美之物,敵不過心中聖堂。
耶路撒冷的淪陷不可避免,然而那隻是序曲,要不了多久,君士坦丁堡也將被攻破。
然後阿爾喬斯也見到了奇怪的事,因為這座小鎮上,近乎所有人相信蓋裡斯的話,承認對方是先知。
阿爾喬斯覺得這很褻瀆,很異端,但那又如何?
蓋裡斯遞給他的那本筆記,已經讓他看得如癡如醉了。
他從中得到了答案,意識到了如今這個時代,教會所欠缺的東西。
【天國不是什麼高高在上,不是什麼遠離凡塵、鳥語花香的天堂,而是天主旨意得到奉行的人間,天國、天主之國,實質上意味著“天主之治”,凡是天主旨意得到施行的地方就是天國。】
【天國不是神國,與地上的羅馬更是不相容的,當天國將要到來的時候,意味著舉目皆敵。】
【猶太人說服羅馬總督彼拉多,讓其將耶穌釘死在十字架上的理由便是明證。】
【“你如果釋放這人,你就不是凱撒的朋友,因為凡自充為王的,就是背叛凱撒”(《若望福音》19:12)】
【因而世上的人,必須在凱撒與天國之間選擇其一,天無二日,國無二王,羅馬的和平是神聖的和平,不容天國攪擾。處死耶穌的不是世俗的理由,而是神聖的理由,因為“凱撒是神聖的”】
【因天國不來,世上的窮人們才背負起十字架,齊口緘默隻得忍讓。】
【現如今的神父,已經不再殉難了,他們成了羅馬凱撒的幫凶,背叛了天國。】
【唯有鎮壓窮人的刀劍,也劈向神父的時候,才能確切地表明他們的信仰不是空的。】
【唯有神父與窮人們的鮮血共同澆灌,方能使福音的種子成為天國的果實。】
【他們將和窮人一道補足十字架所缺少的苦難,真正成為基督的身體,與主合一。】
這是阿爾喬斯從那份筆記中所看到的,也是他所發自內心渴求的,聖神的一點靈性,撥動了他的心弦,使得他如癡如狂的投入進了理論整理的工作中。
他意識到,一輪新的宗教改革,將從這片基督教世界的邊疆再度興起,自己更是其中參與者,緊緊貼著時代風暴的中心。
即將爆發的宗教改革,並非第一次。早在耶穌傳教之初,其實便是對猶太教的改革,而後使徒保羅使得基督教成為普世教會,這又是一次宗教改革。
而後世人常言的宗教改革,其實是爆發於16世紀,大致上也就是350年後,那次改革直接改變了歐洲的宗教格局,對歐洲的政治、經濟、文化,產生重大影響。
最直觀的表述就是,16世紀宗教改革衝破了羅馬教廷對西歐宗教權威的壟斷。
宗教權威的壟斷,實質上是釋經權的壟斷,也就是該解讀哪些經書,該如何解答經書。
這個權力在天朝起到的效果,類似於製定三綱五常規範,明確社會秩序,明確什麼人是統治者並維護他們的利益。
天主教對西歐宗教權威的壟斷,起到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作用,使得西歐在思想上被高度束縛。
並且由於羅馬教廷是一個實質存在的世俗機構,他們依托釋經權的壟斷,各地教會都能借由神的名義為自己搜刮大量財富。
教士群體成了赤裸裸的特權階層。
伴隨著大量矛盾的積累,不滿於天主教對宗教權威的壟斷,不滿於天主教教士群體經濟剝削壓榨,西歐實質上成了一個火藥桶。
馬丁·路德,點燃了這個火藥桶,他的行為類似於托古改製借著正本清源的名頭,抬高聖經地位,否決羅馬教廷在宗教權威上的一言堂,削弱教士的特權地位,打擊教會的經濟剝削。
因為這種思想,符合北德地區上至君主、中至商人、下至平民的一致需求,轟轟烈烈的宗教改革也就拉開帷幕了。
當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16世紀隻是矛盾的爆發,並非矛盾的積累過程。
要知道早在11世紀,也就是蓋裡斯所處時代的一百多年前,羅馬教會就已經開始賣贖罪卷了。
矛盾沒被激發,不代表矛盾不存在,要知道露在海麵上的冰山,隻是其小小一角。
蓋裡斯的到來,與其說是製造了矛盾,倒不如說是將潛藏著的矛盾強行拽了出來。
至於東正教,也並非就完美無瑕,因為其淪為世俗權力附庸的緣故,雖然不至於被推到風潮浪尖,卻也談得上身有暗疾了。
為了治病,阿爾喬斯情願承認蓋裡斯是先知,也不想讓當初在塞浦路斯教堂中所發生的那一幕,再現於自己的眼前。
當然,蓋裡斯把自己寫的筆記丟給阿爾喬斯,並不是單純的讓他幫自己整理理論,他對阿爾喬斯的期望,在於希望其能接過自己手頭上的部分工作,參與進學校神哲學專業的教育中。
現在已經是三月了,春雨也已經降下,如今耕地上的穀物,在吐穗後已經開始灌漿,待到五月來時。
距離蓋裡斯死而複生,也就足有一整年了。
到那時,當地上的麥穀被收割,戰爭隨時都可能打響,自己自然就沒空再待在學校裡教學。
不過好在,現如今阿爾喬斯來了,而且看樣子他對這份工作,還挺有興趣的,提出的一些觀點,蓋裡斯聽了也覺得有意思。
加上自己最早收的那些門徒,現如今,經過一年的言傳身教,也已經能把握住一些內核,可以作為高年級學生協助教學。
那麼當戰爭爆發後,自己也就可以從學校這邊抽身了。
至於另外三個人,蓋裡斯也同他們談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