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托倫,但也不是托倫(1 / 2)

吾父耶和華 千翅萬瞳 8463 字 2個月前

夜幕降臨,清涼的微風拂過。

在村子中央的一片空地上,昏黃的燈火照亮四周的黑暗。

地上鋪著些簡單的草墊,幾個木板拚成了低矮的桌子,上麵滿是附近村民帶來的食物。

幾碗燉豆子、一些剛烤好的熱麵餅,加上幾盤椰棗製的乾貨。

人群便圍坐在燈火周圍,熱鬨的談笑聲混雜著小孩的歡笑,回蕩在夜空中。

空地的一端是新娘的席位,她身著潔白的棉布長袍,頭紗遮住了半張臉,露出的臉頰在燈火的映襯下,泛著微微的紅暈。

她身旁坐著幾位年長的婦女,嘴裡哼唱著簡單的祝福歌謠,歌聲悠揚。

在另一端,新郎和他的親友,許多男人聚在一起,低聲交談,偶爾發出爽朗的笑聲。

不知誰從人群中站起,拿起一隻手鼓,拍打出簡單的節奏,又有人取出木笛,與之相應。

緊接著幾個年輕人,率先起身,圍成一圈,隨著音樂跳起了簡樸的舞蹈。

咚、咚咚……咚、咚咚……

村落裡,絕大多數人家,都參與了這次的宴會。

便是遠道而來的客旅,也入席其中。

當音樂稍稍停歇,唯一的一隻烤全羊,也被開始分切。

新郎為每位客人遞上一片麵餅,當他來到客旅的麵前時,略微有些驚訝、但還是選擇沒有去大驚小怪,他對於法蘭克人並無什麼太多惡感。

特彆是今年,提爾城的法蘭克人,沒怎麼下鄉強征田稅,日子好過了不少。

在接過麵餅後,蓋裡斯熟稔的用阿拉伯語說道:“願真主庇護你。”

新郎更加驚訝,可還是順勢就回了一句:“也願真主庇護你。”

“對了、問一下,這是哪裡?”

“這裡是托倫。”

“你們怎麼認識的?”

蓋裡斯偷偷指了指不遠處那個年輕靚麗的新娘。

與他年紀一般無二的新郎,也不由得略微羞澀了些,然後低聲說道:“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我這邊也沒什麼趁手的禮物,恰好路過這裡,真是不好意思。”

“沒什麼,您能來,就已經是我們的榮幸了。”

“那就、願真主的恩典降臨在你們身上,願你們的婚姻充滿希望與幸福。”

“謝謝。”

……

風沙微起的荒野上,暮色正緩緩吞噬著白晝的餘光。

幾隻烏鴉盤旋在空中,發出淒慘的嘶鳴。

一座簡陋的墓穴被掘開,一個赤裸著上身,露出削瘦肋骨的中年男性,獨自墓穴旁。

在他的一旁是一具屍體,與之相比、同樣的削瘦。

男人小聲念著經文,聲音沙啞而低沉,那稀碎的聲音,在荒野中被風肆意吹散。

便是連空氣,都無意回應他孤寂的祈求。

“我必定要使死人複活……我必定要記錄他們所作的善惡……和他們的事跡……我將一切事物……詳明地記錄在一冊明白的範本中……”

他小心翼翼地將遺體扶起,緩緩放入墓穴。沒有助手,也沒有旁觀者,他隻能借用雙膝跪地的姿勢,挪動著那不算沉重的身軀。

最終,遺體安臥在墓穴底部,側身麵向遙遠的麥加。

他停頓片刻,雙手舉過額頭,開始獨自念誦:

“主啊,請赦免這個靈魂的罪過,請以您的慈悲庇護他……”

語句間帶著微微的哽咽,卻不曾停頓。

依舊是雙膝跪地,他沒有用鏟子,而是拿著自己滿是歲月痕跡的雙手,將旁邊堆放的沙土一捧一捧地撒入墓中。

每一粒歲月的流沙,都是砸落在人身上的宿命。

大地所孕育的,也必將回歸大地。

墓穴不深,堪堪埋下一人,在他快要把坑填完的時候,自北極星的方向,傳來一陣的馬蹄聲。

男人沒有去管,隻是站起身,從另外一旁的地上,撿起兩塊石頭,簡單地放在土丘頂端,沒有名字,沒有碑文,隻有這象征歸屬的標記。

他站在那裡,低頭沉思片刻,隨後又跪下,雙手觸地,額頭抵住沙土,為逝者做最後的祈禱。

牽著馬來到這裡的蓋裡斯,沒有插手這個男人的舉動。

僅僅是站在一旁看著,當其完成這一切後。

他才上前打個招呼,詢問著已經到哪裡了。

然後,蓋裡斯得到了一個答複。

“這裡是托倫。”

“他是怎麼死的?”

“餓了三天,被打了兩棍,傷到內臟,也就活不成了……”

聽到這裡的時候,蓋裡斯忍不住回過頭望向了昨日過夜的那個村莊。

他與亞曆山德羅斯幾人,在今天裡其實沒走多遠,但卻不知何時就邁過了一條界限,從一個充斥著新生的世界,跨入了一個滿是死亡的世界。

這裡是一片流血的大地,貧窮像影子一樣揮之不去,窮人需要為每天的麵包和水而進行至死的鬥爭。

每一天都要去決出一個勝負,否則便會早夭。

蓋裡斯在察覺到男子那一根根肋骨痕跡的時候,不由得有些慌了神。

“你有多久沒吃東西了?”

那男子有的隻是沉默,似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蓋裡斯在自己身上摸了又摸,都沒摸出想摸的東西。

轉過身才去亞曆山德羅斯那邊,取來了昨日夜裡吃剩的麵餅,以及灌著葡萄酒的水袋連忙遞過來。

明顯是穆斯林的男子,沒有在意葡萄酒,也沒有道謝,就倚在這自己剛堆的墳頭邊。

就著酒、吃著麵,一點一點細嚼慢咽。

向蓋裡斯分享起他的故事。

蓋裡斯一行人舍棄了大軍,並也沒有乘坐海船,而是騎著馬在黎凡特的山勢中,一路向南。

在前往提爾前,蓋裡斯想要知道這附近究竟怎麼樣了,因此並沒有急於進城,而是繼續向南走了些路,來到托倫。

隻不過,這裡是托倫,但也不隻是托倫。

托倫,這片領地原本應當是漢弗萊四世,但隨著薩拉丁的入侵,此地輕易淪陷。

但隨著薩拉丁與耶路撒冷王國之間的短暫停火,這裡成了第二耶路撒冷王國與薩拉丁勢力的接壤第一線。

雙方勢力在這片土地上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因此,許多村莊其實分不清,自己到底屬於哪一方。

隻是因為各種原因開始站隊。

這個有些日子沒吃飯的男人,便是艾因努爾村的一員。

他們村,在幾個月前,發生了一次小小的爭執。

確切來說,是因為具體站隊哪一邊,向哪一方交貢稅這件事,村裡發生了點小小的分歧。

大多數人,想站到耶路撒冷王國那邊去,畢竟、說不準能少交點田稅。

但村裡的財主米拉德不樂意,畢竟那家夥買了十幾個基督徒奴隸。

而這年頭,天主教又反對基督徒為奴,怕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

後來,他們村裡又因為這個事爆發了矛盾,像他莫拉格這些人,仗著人多把財主米拉德打了一頓。

本來以為這個事都結束了。

然後噩耗就來了……

薩拉丁的親戚,庫爾德人法瓦茨部族,是財主米拉德的靠山。

在財主米拉德讓自己兒子去求援後,法瓦茨部族就帶著人馬殺進了村裡。

帶頭的莫拉格直接死了,其他和莫拉格親近的也都被殺了不少。

財主米拉德就突然成了村裡的土霸王,開始幫法瓦茨部族收起稅來了。

仗著庫爾德人的幫助,財主米拉德是費儘心思在村裡搜刮,好去能討自己主子的青睞。

再加上強行將往年借出去的種子、要加倍收回去,這下子,村裡的不少人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借?”

“對……還要加倍的還……”

“他會下火獄的。”

“誰說不是呢?”

“而且,他家開始用奴隸種地,也不需要再讓我過去當佃戶了。”

就在蓋裡斯同這個男人,有一搭沒一搭閒聊的時候。

從村落的方向,有一個騎馬的人,趾高氣昂的來到了他們這邊,然後見到了蓋裡斯。

“伊卜拉欣!哈!果然!賊心不死,都這般地步了,還想著和法蘭克人勾結!”

“說吧、你這叛教者,打算怎麼死?”

如此說著,一口唾沫吐在了中年男人的身上。

蓋裡斯撇過頭,問了一句:“他是誰?”

“米拉德的女婿、法瓦茨部族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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