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的一生中,筆下誕生過不少故事。
屬於富人的、窮人的。
有能之人、無能之人、或是普通人的故事。
他能在達官顯貴中飽受尊崇,也可以身著破舊衣裳融入目露麻木的人群中。
那雙在歲月中逐漸透徹的眼睛能夠看穿任何計謀,此時卻在書的化身上栽了一個大跟頭。
坐在沙發上的夏目漱石今天不知道多少次的偏過頭,看向坐在客廳另一端的女孩。
這棟帶著小花園的房子是夏目漱石鮮為人知的住所,來過這的人不過五指之數。
陽光在女孩的發絲間穿梭,將本是黑色的發絲染上了層層金色,淺淡了許多。
和紀蜷縮著坐在落地窗旁,赤著腳踩在毛絨絨的地毯上,然後將厚重的書籍放在膝間。
女孩垂下眼眸注視著手中的書,卻敏銳的察覺了夏目漱石投來的目光。
和紀微微偏頭,視線落在了男人身上。
“看完了嗎?”
夏目漱石也沒覺得有什麼尷尬,溫聲問道:“覺得怎麼樣?”
知曉和紀身份的夏目漱石並不會像是中原中也那樣,將和紀當作一個普通的女孩來看待。
所以他理所當然的這麼問道。
和紀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她微微合上書,平靜而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知道小孩不怎麼會說話的性格,夏目漱石放輕了聲音:“什麼為什麼?”
和紀稍顯費力的思考了片刻,才慢吞吞的繼續說道:“為什麼她最後選擇逃離呢?”
書籍永遠是能夠最快吸收知識的地方。
再加上這幾天夏目漱石的教導,和紀也在慢慢成長,不再是以前連說話都不知道要怎麼說的模樣了。
夏目漱石看向和紀手中的書,這本書雖然不是出自他手,但也是他看過了解過的書籍。
他也明白了和紀為什麼會這樣問。
男人起身,走到了和紀麵前,接過了她手中的書:“因為有時候,無能為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這本書其實隻講了一個很短的故事。
一個快要消散的神明在將要消失的那一天救了一個女孩。
於是女孩成為了神明最後的,唯一的信徒。
她陪著神明在神社那顆萬葉櫻上掛上了自己的許願簽,生病時依靠在神明身側,傷心難過時能夠將眼淚抹在神明的衣角上,肆無忌憚的發泄著自己的委屈。
女孩陪著神明走過了許多年,有一天女孩忽然發現,神明的身影虛幻了許多。
她恍然發覺,自己的信仰似乎不足以阻止神明的消散。
哪怕她不想讓現在隻屬於她一個人的神明被他人所知曉,可她也必須想儘一切辦法幫神明收集信仰。
她對所有人說自己曾經被神明所救,對所有人說自己真的見到了那個脆弱到快要消散的神明,可是沒有人相信她所說的話,大家都說啊——
【那個孩子好像瘋了。】
於是她被父母關在了家裡,再也無法踏出家門一步。
多年相處的美好記憶成為了枷鎖,被神明所救卻無法報答的愧疚,身邊人質疑厭惡的目光幾乎要逼瘋女孩。
於是她大哭,她不斷在內心掙紮。
最後祈禱寬恕,裝作若無其事,拉著行李箱離開了這個小鎮,再也沒有回來過。
“和紀。”
夏目漱石起身,走到和紀身旁,將女孩手中的書合上抽出,因為小孩喜歡坐在地上才鋪下的地毯給腳底帶來了些許癢意。
他輕聲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和紀偏了偏頭,敏銳的察覺到係統們的注意力似乎也因為這個問題而聚集了過來。
但是她沒有在意,隻是順著夏目漱石的力道遞出了手中的書。
我會怎麼做呢?
和紀將這個問題放在心間,細細的想道。
才剛接觸人間些許時日的女孩想啊想,最後對夏目漱石露出了一個小小的,淺淺的笑容。
“我會成為煙花,就像是中也前幾天帶我去看的那樣。”
璀璨而盛大,盛開在平靜的海麵上,燦爛的光芒幾乎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坐在中原中也肩上的和紀仰著頭,怔怔地望著這從未見過的景色。
就算在多年以後,這也是和紀心中最美麗的場景。
“在天空綻放,讓所有人都能看見我。”
夏目漱石注視著和紀的雙眸,這雙眼睛明亮澄澈,卻在這一瞬間讓夏目漱石不敢直視。
他明白了女孩的未儘之語,明白了女孩稚嫩言語下的深沉含義。
【成為煙花,在天空中綻放。】
【燃燒自己,在所有人都能看見我的同時,成為祂,代替祂。】
神明曾經拯救過她,她也可以像是神明那樣拯救更多的人。
以祂的名義,不惜一切代價。
一切提防與防備在這些話語中節節敗退。
夏目漱石深深吸氣,深深吸氣,最後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也許一直以來都是他想太多了。
在和紀茫然的眼神中,她的頭發被麵露笑意的男人用力揉亂。
差一點點,他就要錯過一枚還未被打磨,仍未散發出光彩的鑽石了。
“以後願意跟著我學習嗎?”夏目漱石笑著說道:“學的東西也不會很難,如果你願意的話,你上麵還有兩個師兄,其中一個還讓你喂了好多天的貓呢。”
他想,他或許是老了,才會這樣的提心吊膽,覺得所有的異常都會危害到這個他想要守護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