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舞蹈館(2 / 2)

“哦?請您不妨說說。”

於是,奧圖拉蘇開始介紹起那座舞蹈館的故事,隻是他的話語裡藏著某種惡作劇般的竊喜:

“以前,畢音城還很流行跳芭蕾,無論是在劇院,還是普通人家的庭院,都能看見它的身影。那時候,開設芭蕾舞培訓班很吃香。有個叫作蘇麗妲的女孩很喜歡跳舞,但她家境貧寒,隻好瞞著家人報了個班。

“蘇麗妲是每天第一個到培訓班報道的人。而在課餘,她就去附近打臨時工,省吃儉用的錢全投在了她的興趣上。可是啊,她的資質實在太差了,老師覺得她在舞隊裡會影響整段表演的和諧與美,便要求她到一旁自己先練著。”

“真過分!明明交錢了,為什麼要和其他學員區彆對待?”東穀澤晨忍不住插嘴。

“是啊,但是沒辦法。因為那位老師不僅要收培訓班的錢,更重要的是,她要帶領學生們到城中心的劇院裡演出,為了這一野心和大多數學員的理想,她不得不放棄蘇麗妲。

“可即便如此,蘇麗妲的資質還是要與她作對。她在一旁默默單練的時候,隻要動作難看,出現失誤,師兄弟姐妹們馬上就會停下腳下的動作,借肆無忌憚的嘲笑之由,光明正大地偷會兒懶。後來,蘇麗妲更不敢在大家麵前舞蹈了。老師為大局著想,也希望她能自己識趣地退班。

“可蘇麗妲實在熱愛舞蹈啊!於是,她挑在午夜時分,獨自一人來到舞蹈館,也就是我們麵前的那棟建築,開始獨舞。

“月光不會嘲笑人資質的淺薄,夜梟也不為人的執著感動。蘇麗妲笨拙的身影有館內的玻璃與木板見證,她的左腳拚命上抬,拚命夠上眉頭,與發絲平齊,隻願多保持一刻。她相信,哪怕是這樣的自己,也能夠觸及藝術之美的邊緣。就這樣日複一日,夜複一夜,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因為她總能在破曉前,在任何人注意到之前離開那裡,回歸平凡人的生活。

“蘇麗妲的舞技確實有在精進,但她依舊不敢在彆人麵前展示。展示意味著顛覆他們的認知,而這一過程,無論是對他們還是蘇麗妲,都是痛苦的。蘇麗妲隻能將這份竊喜與幸福深埋在自己心裡,她有把握能這麼一直瞞下去。

“每天的午夜,她還是照舊來到這裡練舞,並且要比前一晚更加刻苦,直到精疲力竭,身體重重地倒在地上。”

“我不明白,既然一方麵在刻意逃避他人的注目,另一方麵還要精進自己的舞步,意義何在?”東穀澤晨問。

“說實話,我也不能理解,因此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你就乾脆當是這個國家的人或者稱作藝術家,他們的腦袋都不太開竅就好了。總之,你接著聽我說……

“白天,蘇麗妲的疲憊家人和朋友們都看在眼裡,但沒人敢細問。午夜,她照舊燃燒自己的生命,不斷尋求新的突破,終於在某一場淩晨,她累倒在舞蹈館裡,直到天明人們才發現她的屍體。”

“原來是這麼個悲劇啊。”東穀澤晨聽得入迷,不免感歎,像是奧圖拉蘇親眼所見似的。

“這還沒完呢,此後的每一個午夜,但凡從這條路經過的人,好像都能聽到舞蹈館裡傳出的舞步聲,要是有人湊近細瞧,沒準還能看見一個孤獨的身影在劇烈地舞蹈。

“她會問你‘我的舞步跳得可美?’你要是持否定回答或默不作聲,那個鬼魂定會死死掐住你的脖子,直至窒息。可你要是回答肯定,那麼,她一定會強迫你留在舞蹈館裡鑒賞她的舞姿,而那時你再也無法從那個幻境裡離開,你將永遠也合不上眼,你會一直盯著她舞蹈直到自己也精疲力儘地死去!”

“哈哈,奧圖拉蘇先生,您在胡說些什麼呀?”

奧圖拉蘇見東穀澤晨微微戰栗的模樣,嘴角不免泄露出一種不易察覺的滿意的笑。

慘白而朦朧的路燈依著既定距離排列,不斷往前延伸。黑壓壓的舞蹈館裡,一條銀白色的影子如同水缸裡的波紋一般扭動,若隱若現。不免讓人懷疑,那究竟是人偶,還是錯覺?

“小哥,你在看什麼呢?”

“您說的那個身影不會就長那樣吧?”

“哈哈,隻是一個故事而已,小哥你不要為了報複我,臨時編出這種事……大半夜的。”

似乎伴隨著某段古典舞曲的節奏,她的姿態猶如傾斜的天平,黑影的全部動作都在傳達出這樣一串符號:

完美!完美!完美!完美!完美!

“不,她好像要朝這裡飄來了!”

東穀澤晨撒腿就往回跑,奧圖拉蘇見狀也顧不得驗證真假,連忙跟上。兩人頭也不回地不知狂奔了多久,終於回到車水馬龍的境域,周圍的嘈雜莫名令人安心。

“喂,至於嗎……”

“哈哈哈哈……咳咳……”東穀澤晨笑得喘不來氣,“沒想到也是見識到了奧圖拉蘇先生狼狽的樣子。”

“真是的,哎,我先回去了。”

“哦?嗯。”

東穀澤晨回到旅館,往樓上走去,心有餘悸:她總不能飄到這裡來吧?

意識越是逃避的事物,大腦就越像不講人情的放映機一樣,強迫自己回憶,那條影子的模樣——似乎恰好搭著蓬鬆而潔白的舞裙,手腳裡的動作極力追求著某種強迫式的完美,果真是午夜舞蹈館裡孤獨的鬼魂!

拉開房間的門,澤羽正披著浴巾站在窗口旁吹風,見東穀澤晨回來了,她說:“怎麼樣?帶什麼好吃的回來了?”

“啊!完了。真的對不起,師父,我給忘了……”東穀澤晨跌坐在地,他不得不重新鼓起勇氣再出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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