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蟬鳴,一晃就到了六月底,短短的一個月政道坊新造屋舍的圍牆已經高有三尺多高了,如今大家正在忙著打腳手架。
六月的大朝會其實沒有說什麼,顏白就隻記得溫彥博升任中書令,拜相,如今三省六部的主官已經全部替換完畢。
大朝會之後長安的學子也就越來越多了,製舉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才打下突厥的領土,官員的缺口很大。
所以李二臨時設置的製科成了許多寒門學子一展抱負的首選。
(唐朝的科舉分為兩種,即常舉和製舉,常舉時間和科目較為固定,製舉時間不定,屬於特殊選拔考試)
一大早顏家莊子就是雞飛狗跳聲,參加製舉的樓觀學學子要在今日去長安,在長安休息幾日之後就要去參加考試。
科考曆來就是頭等大事,顏家莊子又是一個新得不能再新的莊子,莊子裡的莊戶家裡幾代人都沒有出過讀書人。
所以,這一次去長安考試成了莊子裡麵的頭等大事。
大嫂嫂和莊子裡麵的婦人早早地都煮好了雞蛋,這些雞蛋都是每家每戶送過來的,這是他們的心意。
雞蛋很多,但樓觀學參加考試的學子不多,加上兩位親王也就十三個人,為了不寒大家的心,大嫂嫂僅從每個籃子裡麵挑了一個雞蛋。
這樣每個莊戶的心意都照顧到了。
煮好的雞蛋五個一組,全部塞到竹筒裡麵,竹筒的粗細跟雞蛋的大小差不多,雞蛋裝進去不容易晃動,也不容易破。
口部封上黃泥,這樣就能走好遠的路,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也不怕餓著。
雖說仙遊離長安騎快馬僅有半日的路程,但是該準備的東西,大嫂嫂還是帶著眾人都一一準備好。
顏白大兄當初外出求學的時候他都這麼準備的,她固執地認為進京趕考也需要這麼準備,這是她的堅持,老爺子也說這麼做是極好的。
所以,在出行的時候每個孩子身上都掛著一個竹筒,這是他們今日的乾糧。
除此之外還有一溜的車隊,車隊運送的都是酒,外加新產出的一批水泥,有衙役帶隊,學子跟著他們一起走,大家心裡才放心。
老爺子今日也穿得格外隆重,換上了先生罩衫,原本合適的衣衫現在變得鬆鬆垮垮,老爺子看著自己,歎了口氣。
他很早地就坐在橋頭的柳樹的樹蔭下,微風習習,長須飄飄,老人家今日準備在橋頭看著樓觀學的學子離開。
如果不是年歲大了,他甚至想陪著這些孩子走一遭。
老爺子坐在這兒,樓觀學的幾位先生分立在老爺子左右,向來懶散喜歡熬夜看星星的李淳風也起了個大早,畢恭畢敬地垂手站在老爺子的小木車後麵。
前來送彆的莊戶也自發地站在路兩邊。
有孩子去考試得家長淚眼婆娑,眼淚怎麼擦都擦不完。
沒有孩子在樓觀學求學的大氣也不敢喘,他們靜靜地看著,學著,默默地掰著指頭算著自己小子還有幾年也能去參加朝廷的大考。
蘇惠他娘看著自己兒子脆生生地站在前頭,她突然想到自己還有好些話沒有交代,本想把孩子叫回來再囑托幾句。
可一看自己當家的眼眶也紅紅的,一時間又沒忍住,眼淚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見出發的時間已經到了,王績先生夾著一本書卷,在書院學子的送彆下,他一個人從書院門口,踩著台階一步一步地朝著橋頭走去。
王績的身影在林間踽踽獨行,隨著他不急不緩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來,一股沉甸甸的氣勢從他身上蔓延開來。
今日他要再去長安,今日他要去完成他兄長王通未完成的夢想,他知道此行就跟那登山的台階一樣。
今日隻是跨出了一步,但這一步已經很讓王績覺得開心了,因為他身後還有二百餘名學子在等著明日的到來。
李恪作為學長,看著王績走來遠遠地行叉手禮,其餘諸生也緊隨其後地彎腰行禮,莊重的氣氛讓林間的蟬鳴都不敢妄語。
王績點點頭,徑直走到老爺子麵前,輕聲道:“先生,我們要出發了,您可有什麼話要跟孩子們說嗎?”
老爺子睜開眼睛,看著整齊站在自己麵前忐忑的十三名學子,曆經人事的雙眼滿是愛意,他笑了笑,說道:
“沒有一朵花從一開始就是一朵花,也沒有一個人生來就知天下事,孩子們,不要慌,不要慌,太陽下山了有月光,月光落下有朝陽。
少年氣,總有歡喜,去吧,抬起頭往前看,我就在這兒等著你們,等著你們行萬裡,見眾人,初心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