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
這名字可不大好。沒有姓,就是沒有家族和土地。他和土地的出產,和牲畜,和他的父母一起,統統屬於某個尊貴的家族,尊貴而不可提。大部分家族會給效忠武者冠姓,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屬族,他沒有姓,就是沒有效忠過,或者效忠了,但是姓氏不可提。
現在看來,大概後一種可能性大一點。但是孟章對此毫不關心。他隻希望儘快把翎字軍都派出城,把保護原氏少主的差事辦好。他扶著翎皇子的馬轡,儘力讓自己說話語氣顯得和藹:“都尉府人這麼多,得慢慢找,殿下在人堆裡翻是找不出來的。”
容鈺將鞭子一收,皺眉道:“你是我的親兵統領?這些人要乾什麼去?”
孟章答:“要出城迎接原氏少主。”
容鈺冷冷道:“不準去,重新列隊點名,我要找人。你去把人都招呼過來,一個一個排查。”
年輕的皇子殿下容色俱厲,趾高氣昂地揮舞著馬鞭,可是那蒼白的臉頰毫無血色,聲音沙啞,明顯中氣不足,是個大病未愈的模樣。孟章十分擔心他會摔下馬來,連忙答應:“殿下先下馬歇歇,臣這就派人去找。”
“找什麼找?”一道嚴厲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舒皇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主帳:“阿鈺下來,你病還沒好,跑出來胡鬨什麼?”
熟悉的身影讓少年僵在了馬上。舒皇子大步走了過去,一抬手要拉人下馬,卻見少年如夢初醒,突然掉轉馬頭撒腿就跑。他病中虛弱,沒跑幾步就搖搖欲墜地要摔,嚇得舒皇子魂飛魄散,飛撲過去,一把就將容鈺拽了下來,怒吼:“你不要命了!”
少年緊抿著嘴唇,彆過臉冷冷道:“我要找人。”
他頭疼得要命,見到二哥,肩膀也跟著疼起來了,疼得他滿心殺意。他推開舒皇子,重新走到將士們麵前,把這些人一個一個看過去。當著二哥的麵,他不敢吐出臨淵的名字,因為沒法解釋這個人是誰。人太多了,武者們都穿著同樣的服色,叫他根本看不清,而且臨淵來去匆匆,也沒來得及叫他好好看上一眼。
他隻來得及認了幾個人,眼前突然一黑,被瑤光抱了起來。一輛馬車飛馳而至,他還想掙紮,卻被瑤光點在肋下,登時渾身軟軟地沒了力氣,老老實實被塞進了馬車。那駕車的武者轉過頭來,先在他身上快速梭巡了一圈,確認無傷後才苦笑道:“殿下就算要出門,好歹也帶上我,一個人偷偷往外跑,叫屬下好找。”
容鈺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是他的侍衛官左衡。當年建府時二哥給他的人。過了這麼多年,原來還是二哥的人。他本應該保護他,卻騙他去蘭苑打獵,又把他扔在了那裡。
真傷心。看他們作假。
他在馬車裡緩過一口氣來,立時又掙紮著要出去,卻被舒皇子按住了,隻得掀開車簾子對外頭的親兵統領大吼:“叫翎字軍全都原地待命,一個都不準出城!你派人給我清查!”
舒皇子又氣又急,把他腦袋又壓了回去:“病還沒好,胡鬨什麼?你哪都不許去,立刻給我回府裡歇著,都尉府忙成這樣,你還添亂!”
他邊說,邊示意左衡駕車回府,又讓瑤光回主帳替自己和將軍們議事。他一直緊緊抓著容鈺手臂,這會兒見他老實了,就鬆了手,卻見手腕那一圈繃帶上,緩緩現出了血色。
舒皇子十分心疼,撫摸著手腕上那片雪白的皮膚,低聲說:“這場病來得不明不白,是不是和驗血有關?也許是靈脈要覺醒了。”
容鈺轉過臉裝沒聽見,手指卻抖個不停,悄悄在袖子裡握成了一團。
這是二哥三年前說過的話。當時他笑嘻嘻地回答:“如果血脈覺醒了,我就要當太子啦。”
現在他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