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咬我(1 / 2)

逆世者 七茭白 7297 字 4個月前

他長久地沒有動靜,瑤光便擔心起來,隔著馬車簾子問:“發生什麼事了?”

舒皇子欣賞著自己的手,心不在焉地答:“阿鈺繞過我,把敕封禦影衛的折子直接遞到了父親手裡。”

瑤光怔了怔,問:“通過詹事官遞的嗎?不應該啊。”

舒皇子歎了口氣,說:“是。不應該。阿鈺不懂事。”

瑤光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詹事官是宮裡老人了,做事知分寸,靠得住。當年翎殿下開蒙讀書,他還跟著作了幾年的輔教官,和殿下感情自然比彆人親厚些。”

舒皇子輕聲道:“總歸是阿鈺任性。這回我得好好和他講講道理,不能總這麼不懂事。”

他們的馬車到了詹事府,果然看到翎皇子的輿駕在外麵。兩人一進外堂,就見詹事府眾人都被趕出來在外麵等候,詹事官的屋子門窗禁閉,翎皇子正在裡頭吵吵嚷嚷,大笑道:“師傅,以後和我一起去藩地吧,給你蓋個小院子,屋前屋後養一群大鵝。臨淵說他會養鵝。”

詹事官被搓磨得哼哼唉唉,一疊聲道:“不養鵝不養鵝。兒子要進都尉府,師傅哪兒都不去,留皇城給兒子掌眼。一把老骨頭,經不起小殿下折騰啦,下回可彆來找我。”

翎皇子聽起來十分開心,笑道:“我隻有一個禦影衛,隻此一次,沒有下回。要是不趁著父皇最忙的時候遞上去,事情也沒這麼順利。”

舒皇子聽到此處便冷笑了一聲,門一推沉聲道:“我的小弟弟,也學會跟我耍心眼了。”

屋裡幾個人都嚇了一跳,詹事官慌忙站起來施禮,舒皇子卻不加理會,徑直走到臨淵麵前端詳了半晌,微微一笑道:“確實不錯,我小弟弟好眼力。”

他和顏悅色,語帶笑意,卻讓容鈺萬分緊張,嘴一撇故意做出了賭氣的樣子,反問:“你不讓我要左衡,又不讓我去都尉府,我隻好在自己府裡找一個,也不行嗎?”

舒皇子轉過身來輕歎了口氣,道:“沒有不行,隻是不妥當。你想要禦影衛,隻管和我說便是,父親日理萬機,何必用這點小事打擾他?”

容鈺頓時憤怒,冷冷問:“那什麼樣的事,我可以去找父皇?我遞折子求見了這麼多回,都被你截下了對不對?”

舒皇子又笑了笑,說:“我截你折子乾什麼?我是輔政官,禦覽的折子都得先在我這裡過一遍,重要的呈上去,不重要的就往後排一排,你若有急事,過來找我也是一樣的。二哥什麼時候疏忽過你?可是你不應該,越了我直接往禦案呈折子,翎殿下帶頭壞我的規矩,以後你讓二哥怎麼做事?”

他這番話說得溫聲細語,比春風還和藹,詹事官聽了卻突然神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殿下!”

舒皇子沒有看他,隻是搖了搖頭繼續對容鈺道:“你看,你這樣讓詹事官為難,也讓我為難。”

他轉過臉來,溫言道:“大人請起。阿鈺不懂事,勞大人費心了。大人教導阿鈺多年,如今也該讓阿鈺投桃報李,我記得令郎今年年初剛入都尉府,就讓他到翎字部下效力吧,阿鈺要記得多多關照。”

幾句話輕描淡寫,不過是個簡單的調任,卻如同青天霹靂,打得詹事官驚慌失措,抖著雙唇說不出話來。翎殿下母族衰敗,家裡沒人替他謀劃兵權,他自己又傻乎乎地光知道玩樂,導致翎字軍從設立那天起就是個空殼子,隻湊了百十個混吃等死的兵士成天進山打野豬。他的獨生子根骨絕佳又勤奮上進,為了成為武者不知道吃了多少辛苦,這一下子分到翎字軍裡白白閒置,一輩子全都葬送了!

他如墮冰窟,狠狠一個頭“砰”地磕在地上,哀求道:“殿下!”

舒皇子眉目間笑意未收,聲音卻驟然冷了三分,輕輕道:“阿鈺,還不快給大人個保證?那可是大人的獨生子,將來就把前程全交到你手上了!你若再這樣任性胡鬨,以後詹事官大人就第一個不答應。”

容鈺默不作聲,走過去扶起了詹事官。老頭磕得滿臉是血,簡直像個響亮的耳光直扇到他臉上。他就是這樣一個可愛而無用的小東西,可以讓人疼愛和關懷,卻不夠格把獨生子托付。他同時感到屈辱和痛苦,一個讓他軟弱,另一個卻又讓他熱血沸騰。他緊緊咬著牙,忍下了那直頂上頭的恨意和憤怒,硬是露出個天真笑臉來,說:“師傅放心,你兒子一來,我就讓他做總兵。”

舒皇子在旁邊聽著,輕笑了一聲,說:“這才是我的好弟弟。你是帝國皇子,需知道一舉一動,影響著底下多少人的前程性命,凡事要三思而行,不能再肆意妄為。你這邊隨便找了個影衛,那邊宮裡為你培養的武者怎麼辦?我聽說那位了不得,宮裡層層遴選出來的,真正是萬裡挑一。你這樣胡鬨,豈不是打人家的臉?最後還得哥哥替你料理。”

他看都不看詹事官一眼,隻是把容鈺拉到自己懷裡,為他整了整微散的衣領。低聲說:“乖一點,讓我省點心罷。”

他攬著容鈺的肩往外走,像以前做了無數次那樣,一手遮了他視線,另一手對瑤光揮了揮。

二哥可真體貼。

金尊玉貴的翎殿下嬌脆如琉璃,一點血,一聲尖利的嘶喊就足以讓他噩夢連連。所以他被遮上眼睛,摟在哥哥的懷抱裡,假裝不知道他們殺了他的大黃狗,他的烈性子馬,和那些各色各樣的麻煩們。他曾羨慕瑤光和二哥之間的默契,直到某一天他也讀懂了二哥那些優雅手勢的含義,“不要見血”,“震懾即可”,或者是“處理掉”。

他要殺掉臨淵。

冷汗迅速浸透了容鈺的裡衣。“鏘”地一聲瑤光抽刀,他也在同時猛地伸手,掐住脖子把二哥狠狠按到牆上。腥甜的黑潮在胸口翻騰欲出,他手臂上青筋暴起,使出了全身的力量收緊手指,咬牙切齒道:“你要是敢碰臨淵,我就殺掉你!”

舒皇子被迫仰起了頭。他不能呼吸,卻沒有因窒息而恐慌。他驚奇地看著容鈺,像是看憤怒的寵物第一次伸出利爪,而他驚奇於那爪子的小和可愛。他緊握著容鈺的手腕,緩緩加大力道,硬把少年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掰了下來,皺眉道:“胡鬨。”

因為是胡鬨,所以要有懲罰。懲罰總是針對軟肋,因為他就喜歡看人疼。他看著可愛弟弟展露出來的在乎,憐惜得簡直不舍得下手,忍不住又說了一句:“胡鬨。”

他的態度表示得已經很明確,瑤光便不再遲疑,一抬手刀光如芒,直刺臨淵胸膛。

臨淵沒有抵抗。

他沒有武器,心情也不好。一夜的休息不足以讓他完全恢複,他很虛弱,可對手很強。和所有死士一樣,他的求生欲總是在體能衰弱的時候降到最低點,很少想到自保。悍不畏死和極易破碎這兩個特性在刀身上總是矛盾地同時存在,所以有經驗的主人會在一開始就為刀設立防線,令他自珍自重,也不會過度損耗。

他並沒有從翎皇子那裡得到什麼引導,這時候乾脆放鬆了肌肉,任由殺氣抵胸,沁涼了他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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