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了。】
那個聲音如此說道。
【原來你跑到了這裡。】
***
“生……?”
夏油傑的聲音喚回了瀧澤生的神誌。
青年碧綠的眼眸被染得一片血紅,他懵然的轉頭看向他,“怎麼了?”
“你的臉……”
“啪嗒。”
眼前的黑發青年露出了熟悉的,驚惶的表情。
有什麼順著下顎低落到了手背上,瀧澤生怔愣的抬手,抹了把自己的鼻下——是血。
又是血。
但是——不應該啊?
“那些人呢?”
“那些人沒事!”夏油傑按著他的肩膀,“現在最要緊的是你,瀧澤生!”
連名帶姓的呼喚像是要讓瀧澤生對自己重視起來,夏油傑抓著他肩膀的手打著顫,似乎處在極致的嚴寒之中,“我帶你去找硝子!”
“又找硝子啊……”瀧澤生笑了,“這點兒傷沒什麼大不了的啦,除了把我的頭砍下來,把我的心臟挖出來,我現在一點兒都不脆弱……”
“可你看上去——!
夏油傑喉嚨發緊,“你看上去不像是隻受傷的模樣……”
他現在就像幾年前,詛咒纏身,露出枯死的征兆時一樣。
瀧澤生接著自己的鼻血,“傑,你有紙巾嗎,我感覺這出血量就像雪崩了一樣,我就兩個鼻孔,太誇張了吧這也……”
都已經這種時候了……
夏油傑慌忙去擦他的臉,“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隨後……
瀧澤生的身體竟然開始冒出了黑氣。
“……?”
這下連瀧澤生自己就感到了不對勁。
“這是什麼?”
他靠著夏油傑的攙扶站起身,盯著自己從皮膚裡透出的黑霧,“咒力?好像有些像咒力……”
夏油傑虛虛環著他,他的眸子似乎頃刻變得晦暗壓抑,一種無法深思的預想浮現在他的腦海,“你剛剛中了什麼術式?”
“我剛剛……”
一抹亮色自天邊劃過。
他們感知到了熟悉的咒力,有個裹著風霜的氣息落在的麵前,柔軟的雪白發絲淩亂的落在他的額頭,襯得那雙眼睛萃了冰般透著冷冽的光。
瀧澤生怔怔抬頭,下意識咧開唇角,“悟……”
他在見到五條悟時便感到了熱烈至極的歡喜,這份感覺完全驅散了剛剛的陰霾。
五條悟凝視著他。
他瞪著眼睛,神色呈現出近乎破碎的空白。
單手拽著的人被
他隨意的扔在了一邊。
瀧澤生不止一次誇過五條悟的眼睛好看,以及他優越的白色睫毛,即使存在感這麼強,也沒有遮住那雙熠熠生輝的瞳孔。
他的眼睛裡有天空。
然而此時卻映著所愛之人的慘狀。
下一秒,瀧澤生猛地被拉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
“……悟?”
青年緊緊的抱著他,用讓他窒息的力度。
瀧澤生意識到他看到了什麼。
“你看到了什麼?⑧_[]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不行,不行生……!”
五條悟死死抱著他,他按著瀧澤生的頭,似乎這樣就能將這個人牢牢護在懷裡。
忽然五條悟又拉開了他,瀧澤生第一次想避開他的視線,“誰乾的!”
“究竟是誰乾的?!!”
瀧澤生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恨意。
濃烈的,幾乎令他理智崩塌的恨意。
“不,現在那些都無所謂……”五條悟拉住他的手,感到他的溫度低得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的聲音急切得不似尋常,“你不能走!”
你不能走。
隻是短短幾個字。
瀧澤生卻要被洶湧的情感淹沒了。
“我不會走……”他下意識說道,忽然發覺自己的安撫毫無意義。
他怔怔的問,“我……要走了嗎?”
像是才反應過來,瀧澤生反握住五條悟的手,“你看到了什麼?!我的身體怎麼了,強行超度…剛剛那家夥說什麼強行超度,不可能,我絕對不會被那樣簡單的術式擊潰,我明明感覺——”
忽然,瀧澤生的聲音滯住。
他意識到了。
浮現在他腦海裡的,陪伴了他許多年的聲音不是錯覺。
【找到你了。】
【原來你逃到了這裡。】
【彆忘了,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係統定位到他了。
——彆忘了,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莫大的恐慌感自瀧澤生心底升起,他凝視著五條悟,在他的眸裡看到了同樣驚疑不定的自己。
“……不可能。”
瀧澤生喃喃,“我都到這裡了,它還能怎麼樣……它連實體都沒有……”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瀧澤生深吸一口氣,忽然嗆出了大口的鮮血,他四散開來的咒力就像失去了阻擋之力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不行,不能這樣……”
在他麵前的青年低聲喃道,瀧澤生從未見過他如此不安的模樣。
像是要被摧毀一般不安,像是想要否定一切的不安。
“生,你說過不會離開……”
對。
瀧澤生怔然的垂眸,突然被五條悟捧住了臉。
“瀧澤生……”
這句呼喚讓瀧澤生心緒一沉,像是有什麼咚的砸在了心底。
他說,“你
知道嗎悟……因為你一直很強,所以總有人會忽視掉……”
“你並不高傲。”
“身為當代僅有的三個特級之一,隻有你在沒日沒夜的工作。明明可以當個富家公子去揮霍,去享受生活,卻要背負著莫大的責任和期望。”
白發青年顫抖的張開嘴,“閉嘴……”
“我知道你很強,這份強大並不指在實力上,而是你的內核。以往你知道自己自小長在禦三家,思考方式與普通人不同,於是在做事上總會聽取我和傑的意見,總是說傑的正論很惡心,但你一直在思考……”
“閉嘴……”
“你能忍住一次,肯定也能忍住第二次。”
“閉嘴!”
這聲暴嗬並沒有讓瀧澤生止住話頭,他就像要和五條悟吵架一樣,神情激動的吼道,“悟!你能明白的,我們不過是輸了而已!輸在了改革路上的陰謀之下——”
五條悟一頓。
他澀然道,“我不明白。”
他已經不是九年前的自己了。
那個還會大聲哭泣的少年在這一刻倏然回來,
“你好不容易複生,而我好不容易接受了這一切,我本來想著……”
他說服了自己無數次。
最開始,他說服自己瀧澤生已經死去。
他一個人度過了漫長的,再也得不到回應的,最難熬的混亂時期。他接受瀧澤生的死亡,接受沒有瀧澤生的未來,他仿佛一夕之間堅不可摧,被愛滋長的人性為他指引著那條循循漸進的,溫和的道路。
後來,他說服自己要讓死而複生的摯愛回歸沉眠。
與他朝夕相處,與他如曾經一般拌嘴打鬨,聽著他口中和以往如出一轍的誓言,寂寞的想:你可真是一點兒沒變。而我不能如此自私。
最後,他說服自己瀧澤生已經回來。
他終於放下了心裡的重擔。
他已然無法接受再一次的分彆。
“我會詛咒你——!”
最強咒術師愴然的說道,
“瀧澤生,我會詛咒你!!!”
六眼能看到,瀧澤生正一點一點的潰散。
那是了無心願的潰散,是咒靈即將消逝的潰散。
哈?瀧澤生已經沒有執念了嗎?!
“這一次不一樣,我不會再放手了,我絕對不會再放手了!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這是你自己說的!”
最強咒術師拒絕眼前的一切。
他的恨意幾乎要化成了實質。
即將崩潰的理智讓那些大義慷慨都變成了虛偽的狗屁!五條悟現在隻想讓眼前的人停下來。他的眼底是幾近沒有聲息的荒蕪,像是被抽去了靈魂的一部分,凝結出厚重的,可以籠統命名為“自私”“貪欲”“恨彆”的負麵情緒。
瀧澤生在那樣的眼神中搖搖欲墜。
他咬緊牙,
“對!我說過,我不會離開!!”被工具人的身份困住的青年,連嗓音都帶著無處宣泄的厭惡和痛苦,“我討厭食言,我最討厭自己食言。”
聽聽他一直都在說什麼——?
我不會離開你。
我會永遠陪著你。
希望你每一年的改變都能由我見證。
呆在你身邊才察覺四季更迭,呆在你身邊才不會枯萎死掉。
瀧澤生因為這份身不由己,感到了濃烈的自我厭棄。
麵前的白發青年似乎不知道自己在流淚,他連哭泣都是無聲的,頂著永遠不會塌的最強名號,脊骨挺得筆直,落在瀧澤生手背上的淚水卻還殘留著滾燙的溫度。
“悟……”胸口的酸澀幾乎讓瀧澤生無法控製呼吸,連聲線都變得顫抖,可是他更知時間寶貴,“悟,你等我——”
“我能詛咒自己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他能回來一次,就能回來第二次——!
不惜一切,不惜一切——!
瀧澤生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在瘋狂燃燒著,他戰栗的神經在無聲且竭斯底裡的呐喊:
不惜一切,他都會回到這個地方——!
那一刻,他們的負麵情緒到達了極點。
六眼的視野裡,身形模糊的瀧澤生忽然凝聚起大量的咒力。
兩人的誓言在此刻構成了無形且龐大的力量。
“詛咒我,悟!”
“不惜一切的詛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