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的聽到了一聲抽氣聲。根據方位判斷來自某個警務。
“我剛剛就在想這人的身體好像有些太虛了……所以是這個。”他晃了晃男人的手腕,將他皮膚上的針孔徹底暴露在人們眼前,“他好像一直在注射違禁品哎……”
這場抓捕變得微妙起來了。
本來就很怪,地鐵站裡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人們卻還源源不斷的進入,說明地鐵站口根本沒有人警示。
“接下來是……”
“接下來是我們的工作了。”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從人群裡走出。
一夥兒武裝人員跟在他身後出現,幾秒之間便將場麵完全控製住,不管是民眾,還是警察。
他們的武裝程度看著很有威懾力,起碼瀧澤生感覺心尖都本能的顫了一下……是政府人員。
這裡的騷動終於引來了上麵的人。
瀧澤生抿了下唇,隨後直起腿站起,姿態隨意的轉過了身。
周圍的一切並沒有回歸安靜,竊竊私語正蔓延開來,可瀧澤生將那些外界乾擾全都過濾掉了。
他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眼鏡男人的僵硬,對方的麵容幾乎扭曲了一下,混雜著震驚,不可置信,以及了然和幾乎不易察覺的欣慰。
“晚上好,安吾。”瀧澤生朝他露出一個淺笑,“今天我們算不期而遇嗎?”
***
笑容。
擁有碧色眼睛的男人在向他微笑。
阪口安吾僵硬的站在原地,他很確信自己沒有露出過多的失態來……因為什麼,因為他現在幾乎感知不到
身體了,又怎麼會牽動麵部神經呢?
有著碧色眼睛的男人在朝他微笑,這真的不是來自地獄的笑容嗎?
阪口安吾並不是沒得到過關於瀧澤生的半點兒消息。
但這遠遠不如親眼看到的衝擊大。
他如此年輕,如此鮮活。
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他仍然神采飛揚的站在那裡,眼裡流露出一絲嚇到他人的狡黠,唇邊的弧度帶著善意和問候,他沒有怨恨,沒有困苦,即使纏著繃帶,即使略帶一絲病氣,神色間也未見一絲懨懨。
昨天真的發生了嗎?
阪口安吾的腦海裡甚至閃過這樣的質問。
昨天真的發生了嗎?瀧澤生真的死去過嗎?
他參加的追悼會,那悲傷肅穆的葬禮,說到底隻是給他們活人的。
“你好。”阪口安吾的語氣公事公辦,“我先前收到了舉報,不管是怎樣的經過,你是否受到汙蔑,在異能特務科探查過後都會知曉……然後,真相大白。”
“是嗎?那太好了。”瀧澤生惡趣味的向他伸出了手,“暫且稱呼您為檢察官先生吧,我們需要先問候一下嗎,畢竟我要對還給我清白的人抱以尊敬。”
阪口安吾本來想用個刻薄的理由,比如我不想和陌生人有肢體接觸之類的……拒絕他伸過來的手。
但是該死的是,他的身體有自己的想法,他條件反射的伸出了手去,隨後那隻在半空中還遲疑的手就被瀧澤生一把握住了,完全不給他反悔的餘地。
……是溫熱的。
活人的體溫如此尋常,卻讓他產生了眷戀的感覺。
怎麼可能呢?當然有可能。
在這個擁有五花八門的異能力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阪口安吾和他象征性的晃了兩下手,然後冷漠無情的轉過身開始工作。
地上消失的槍和屍體再次出現了,阪口安吾卻沒有在大庭廣眾下使用[墮落論],而是讓下屬對著被網住的男人們徹查。
檢查他們的編號,姓名,在檔案庫裡保留的信息,最後檢查他們的裝備從何而來。
答案是——
“的確是警察。”一個人湊在阪口安吾耳邊小聲說道,“隻不過……”
“……他們應當已經死去了。”
被確認為已經殉職的警察。
阪口安吾微微睜大眼,看向瀧澤生。
這難道是和死而複生一樣的……?
“我用異能力核對了他們的鞏膜記錄,其中兩人是有在職記錄的,可在六年前就斷掉了,人也杳無音訊,剩下的人便不能在短時間查到了,可能我收錄的資料庫不全,要回去拿一下權限。”
“我知道他們是誰哦,檢察官先生。”瀧澤生控製著音量,插嘴道。“或許你有聽說過……犯罪組織《48》嗎?”
《48》。
由墮落的刑警所組成的組織,他們利用學會的專業知識進行盜竊,走私,搶劫,更嚴重的事
情也不是沒有做過。
太宰治曾調查過這個組織,也在這個組織手中吃過虧,那一天瀧澤生在大霧的天氣裡找了許久,才找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
當時這個組織應該是被毀滅了,但沒有趕儘殺絕,他們還有殘黨,而殘黨在幾年之後足夠複活《48》了。
阪口安吾頓時了然。
十分鐘後,現場來了一個經常會在報紙上亮相的警部。
擁有公信力的人來做決斷,這場鬨劇才有了個相對正規的收場。
中間的解釋被潤色修正了一番,總之瀧澤生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是汙蔑。”那位警部頂著眾人的攝像頭說,“瀧澤先生並不是殺人凶手,受害者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粗略推斷他在兩小時前就死了,地上的血跡來自其衣服裡的血包。此外,殺人工具上查到了多人的指紋,瀧澤先生身上也沒有搜索到火藥微粒子……”
是謊言。
瀧澤生能分辨出警部口中的真相解釋混雜著許多謊言。
最突出的一點是,受害者確實是剛剛死去……因為他倒下的姿勢太正常了,並不是肢體僵硬後能擺出的動作。
所以警部所說是為瀧澤生洗脫嫌疑,在這群不明真相的群眾眼裡,證明瀧澤生沒有殺人才是最重要的。
……大概是安吾的指示吧,他應當悄悄用了墮落論。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地鐵站才回歸了正常運行。
該散的人散去,該被帶走的人帶走,議論聲飄進瀧澤生的耳朵又被冷風吹散。
“什麼啊,可真無聊,又發生這種把警察當猴子耍的事情了哎……”
“什麼時候政府能整治一下那群家夥啊。”
“現在連警察都能被偽裝了嗎,那我們該相信誰…?”
“那位瀧澤是什麼特殊人物嗎,鬨這一出是把他擄走?私人恩怨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啊……”
看客們將這作為今天的談資,而瀧澤生一行人坐上了異能特務科的車。
走之前,瀧澤生對上了一位年輕警官的眼睛。
那人的眼神明晃晃的在訴說歉意,瀧澤生頓了一下,並起兩根手指在額上一滑,輕快道,“好好工作哦!再見!”
異能特務科的車可不止一輛,是一個隊伍。
“這是在護送我嗎?檢察官先生。”
和阪口安吾麵對麵的瀧澤生輕佻的說道。
“我並不是檢察官。”現職位為內務省異能特務科參事官助理的阪口安吾語調顯得有些不近人情,“這隻是對受害者的基本體恤,鑒於你被誣陷,可能還有後場,所以暫時要確保你的安全。”
“因公還是因私?”
“……”
“好吧,不難為你了。”瀧澤生乾脆的往椅背上一靠,他下意識就想傾斜身體,卻忽然想起身旁坐著的人不是太宰治,也不是五條悟,更不是……是立原道造。
這位橘頭發的年輕人在察覺到瀧澤生的意圖後立刻拘謹的坐直了身子,等待半天發現瀧澤生沒有靠過來後,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的鬆了一口氣。
“你們打算對罪魁禍首怎麼辦?”
“依法辦。”
“真的嗎?你在那把槍上看到了什麼?在被帶走的前《48》成員身上審訊到了什麼?”
“這些不是能告知你的。”阪口安吾退下了眼鏡。
立原道造流裡流氣道,“喂四眼,張嘴卻什麼都不說你可以閉嘴。哼,惺惺作態。”
“……”阪口安吾歎了口氣,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黑夜,因為這扇窗戶用了防彈玻璃,還有防窺塗層,所以他連天上的星星也看不到。
“那個人會得到懲罰嗎?”瀧澤生忽然輕聲問道,
阪口安吾沉默了一瞬,說道,“還需要更確切的證據。”
高層之間有的是——官官相護。
一麵之詞無法將一個在審判機關工作的人扳倒。
那人擁有的親信和權力不是那麼容易塌台的。
“哈哈……”
瀧澤生嘲諷般的笑了幾聲,“所以這個世界和以前一樣爛啊,安吾。”
阪口安吾感受到了胸口隱秘的刺痛,他死死的凝視著瀧澤生的眼睛,
“我會死究不放的。”
“一把槍的信息不夠,那就還有其他證據。”
“他不會永遠坐在那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