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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第 81 章

那是普通人無法抵擋的一擊。

瞬間, 後到一步的廣津柳浪擋在了太宰治的身邊,用斥力反彈了會傷害到他們首領的攻擊。

港口mafia的主要戰力們如今都聚集了起來,他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那就是拚儘全力的保護首領!

可謂百花齊放, 無數異能力者終於反應了過來, 在這個被中也乾部改變成正常磁場與重力的地麵上使出了渾身解數。

翻飛的白刃被冰雪的異能力凍結, 被時空異能力者延緩投射而來的速度,被力量型的異能力者瞬間震飛……而在這一切之中, 瀧澤生隻是單純靠體力和反應力來抵擋傷害。

他平穩的停下時,指尖落下了無數碎片。

體力的大量流失下, 瀧澤生的呼吸也變得不穩。

可他卻因為心中的憤懣而越發清明,他的指尖動了動, 一枚碎片便以可怖的速度朝著立原道造飛去。

立原道造在腦髓地獄中,應該是不知道自己正在攻擊彆人的, 於是這攻擊輕而易舉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在他的身體歪斜停頓之際, 瀧澤生趁機到他的身後敲暈了他。

用了很大的力氣, 感覺他的頸椎都要斷裂了。

抱歉……

瀧澤生在心裡輕輕說了一句。

昏迷的橘色頭發的年輕人仍然沉浸在痛苦中,他的眉宇不安的皺起,即使暈厥過去,身體也不自然的痙攣著, 瀧澤生把他帶到了太宰治身邊,抬頭想去看看要不要幫中也。

忽然,他的手腕被拉住了。

瀧澤生頓了下, 熟悉的觸感令他知道, 拉住他的是太宰治。

怎麼了……?

回過眸他便知道的原因。

太宰治的眸裡一片死寂。

這副模樣瀧澤生熟悉極了,但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了, 不該,太宰治不應該露出這樣的神色……

瀧澤生慌亂的蹲下身體,“太宰,太宰…怎麼了?看著我,我什麼事情都沒有。”

他手忙腳亂的拉起太宰治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那處剛剛還有一把刀穿透而過,“你摸摸看,這裡沒有傷口……”

剛剛的一幕絕對嚇到他了。

彆說太宰治,瀧澤生當初看到悟被刺穿腦袋後,也是心臟驟停,絕望到已經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糟糕,真糟糕。

瀧澤生暗暗咬牙,

他的遭遇在不停的給太宰治傷害,這人在忍受一次次的失去。

——他到底在做什麼啊……

瀧澤生無比的自責,比起自己受到傷害,他更加無法忍受太宰治因他而難過。

本身這人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總是一副遊離於人世間的模樣,他一遍又一遍的將那顆心捂熱,如今卻一次又一次的將其擊碎。

總感覺這一刻,太宰治的腦子裡閃過了無數糟糕的想法。

“可不要產生什麼隻要你死了就不用再承受我死了這種事的念頭啊……”

雖然瀧澤生在腦髓地獄裡神誌不清時也有一瞬間覺得雙死即he竟然是可以接受的。

瀧澤生顫抖的說,“太宰,我很抱歉,我沒有保護好自己,讓你擔心了……”

碧眸青年急切的剖白著,“我說過了,隻要我的腦袋沒有被砍下來,我就不會死。”

“那麼……”

眸中一片死氣的黑發青年對他說,“如今的這些,是我造成的嗎?”

…………什麼?

瀧澤生遲鈍的想到。

“是因為我把江夏凜也逼到了絕境,所以他魚死網破了嗎?”

正確就像武器。

你隻能用它去傷害人,

卻不能靠這些去保護和救贖人。

“當然不是!”瀧澤生厲聲否定道,“若說這一切是誰造成的——”

瀧澤生瞳孔顫了顫。

——是我。

“砰!”

天空中的巨響仍未停歇,那是兩位荒神的戰鬥,堪比神明的戰鬥,他們的能量場在碰撞時產生的爆破竟然像煙花一樣,在這暗淡的夜色中,紅光漫天,連那些散落的黑色粒子都帶著奇異的光輝。

……像是煙花一樣。

瀧澤生瞳眸震顫,他的鞏膜上映出了那些紅色的光點,映出了荒神的影子——那對他來說不是什麼人造異能體,而是他的同伴,他的兄弟,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接納他的人。

瀧澤生露出了一個笑容。

“太宰,人們都很在意結局,而忽略過程。”

就像隻要結局是大團圓,那麼中間經曆的所有苦痛都可以忽略不計,而隻要結局有一絲一毫的不圓滿,那麼這段故事就能稱之為悲劇。

“如果按這個說法來看,如果今夜誰都沒有死去,那我們就是共同經曆了劫難,看了場美麗的煙花,情誼在外界的壓迫和刺激下變得更加堅定的幸運之人。”

太宰治雙眸死寂的凝視著他。

那雙鳶色的眼睛有微不可查的波動,隻是它到底還沉浸在剛剛地獄般的景象之中。

瀧澤生毫不懷疑,太宰治現在甚至有一分可能性的認為,他眼前這個活著的瀧澤生是假的,是他自己的幻想。

碧眸青年向前一步,緊緊的把他拉入懷裡。

那是如此親密的距離,他們心臟緊貼,呼吸都是包括彼此的。

剛剛領悟了反轉術式的青年尚處於一種莫名的極致興奮中,即使情況險峻到他頭皮發麻,可他卻沒有感到任何的恐懼。

他的手掌貼上太宰治的脊背,落在他的心臟的位置,用力的緊了緊手臂。

“我會把一切都變回原樣的,到時候我和你解釋。”

“我們再一起度過夏天,準備秋天,迎來冬天。因為我們之間的故事還不能走向結局。”

因為如果急促且潦草的結束的話……

“我們之間不能是悲劇。”

太宰治似乎被說服了。

他抬起了手,但是還沒有回抱住這個人,碧眸青年就轉身離開了。

他衝出了中也給他們劃的保護圈,衝出了人間失格的領域,躍入了被荒神改變了重力磁場的半空。

頓時,瀧澤生被吸上了天空。

他的身軀在空中不適應的翻滾了幾圈,就極快的掌握了平衡,快速的飛向了交戰的兩個人。

肢體傳來了被撕扯的觸感,若是沒有咒力強化他的肉/體,那麼他現在已經被撕碎了也說不定。

兩個用重力球硬碰硬的家夥分開了,瀧澤生一把接住了其中那位成熟些的。

“你上來做什麼?!”中原中也瞪大眼睛,在噪音中怒吼道。

“來幫你!”

“你保護太宰那家夥就夠了啊!!”中原中也一把推開他,卻控製著瀧澤生定在了空中,“我要開汙濁,到時候要是誤傷你可彆怪我了。”

“他是必須要開汙濁才能對付的嗎?”

“啊啊是啊——”中原中也似是覺得煩躁,“不開汙濁隻能和他打個平手,這人根本沒有任何的戰鬥經驗,他現在完全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皮膚上遍布著黑色紋路的赭發少年在狂笑。

他沒有意識,這笑聲隱隱約約的像是哭聲。

瀧澤生凝神看向那個中也,那個被困在實驗室裡一輩子的中也,他此時的戰鬥全靠本能,或許在靈魂深處,他也為這樣的暴動而恐懼著,抗拒著。

瀧澤生瞥眸看向中原中也。

他無疑正在為了港口mafia戰鬥著,那雙鈷藍眼睛中的決意不會動搖半分,可是瀧澤生了解他,他了解中原中也了解到這人所有的微表情都不會看錯——中也有一絲的不忍。

對於他這位不知是本體還是複製體,但絕對和他有無數鏈接的“中也”,中原中也本質上並不想傷害他。

但是沒有辦法,“中也”正在攻擊著威脅著港口mafia,他們隻能是敵人。

“上吧,中也。”瀧澤生說,“你儘管攻擊他,將他力量耗儘,奄奄一息到不能再做任何動作,這樣太宰的人間失格就能停止他對於死亡的無限走近,而我——”瀧澤生的手搭上中原中也的肩膀,反轉術式治愈著他身上不可避免的傷口。“我會讓他活下來。”

中原中也驚異的看了他一眼。

隨後,得到同伴支持的他咧開了唇角,露出了一個些許狂恣的笑容。

啊,這應該是第一回……

第一回和生並肩作戰。

瀧澤生來到了異能力者的世界,如今他們也能共同觀賞某些風景。

“你這家夥是不是哪裡變了啊,看上去囂張得不得了啊!”中原中也一邊摘著自己的手套,一邊說道,“我開汙濁之後可是會瘋的,我的後麵就交給你了,記得保護好太宰和我的屬下們——”

黑色的紋路慢慢爬上了中原中也的皮膚,手臂,脖子,乃至臉頰。

他的神色多了幾分痛苦,卻完全不及他的堅韌。

這場戰鬥是神明的戰鬥。

他們摧毀著天空,摧毀著大地,港口mafia的高樓頂部幾乎變成了廢墟,無數的鋼鐵混凝土飛向了天空,黑壓壓一片顯得恐怖至極。

可即使這樣,瀧澤生仍然沒有受一絲影響,因為中也尚且留著一分理智來保護他。

“好久沒有用了,不知道還行不行——”

他伸手在胸前比了一個印,本能意識在告訴他,行得通。

這具未變成過咒怨靈的身體也在腦髓地獄的洗禮下迎來了蛻變。

“領域——天黑鎏鎖。”

龐大的咒力鋪張開來,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泛著金色光輝的黑色球體。

那看上去像是荒霸吐的攻擊,當年鐳鉢街就是在一個漆黑圓球出現又消失後形成的,而如今,幾乎是同樣大小的黑球出現在了空中,籠罩在了這座城市的上方。

瞬間,那些黑色的粒子,戰鬥的兩位荒神,半空中漂浮著的建築物殘骸,全被籠罩了進去。

震耳欲聾的爆炸,刺目的紅光,全部都消失了。

底下的人躁動不安,“那是什麼?”

“似乎是瀧澤大人打開的,圓球冒出的中心是他的位置。”

“這個是不是有點兒太大了……!”

“可是,這是結界型的異能力嗎,算上瀧澤大人剛剛展露的治愈異能,還有他可怖的怪力……他到底有多強啊?!”

那真的是這個世界的力量嗎?

即使他們將這歸結為異能力,可是圓球散發的濃烈怨氣,隔著老遠就衝了過來。

那是普通人都能感知到的陰冷,就像是世間一切負麵情緒的集合體,帶著不甘,憤懣,痛苦……就像詛咒!

一分鐘後,圓球消失了。

同樣的,有人降落了下來。

是中原乾部!

在這場戰役中沒有派上什麼用場的機動組情不自禁的歡呼了一聲,隨後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不穩重了,可是……

他們瘋狂壓抑著上揚的嘴角,這是打了勝仗,怎麼能不高興呢!是能今晚就開慶祝會的程度啊——!

“中也!”圍在BOSS身邊的傻瓜鳥上前了一步,擔憂的看著飄落而下的中原中也。

赭發青年嘔出了一大口血,懷裡抱著那位已然失去意識的,和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向這邊飛了過來。

“沒用的……”

忽然,在他懷裡的“中也”低低的呢喃了一聲,“不要過去……”

跟在他們身邊的瀧澤生一頓。

“什麼?”驚訝的發現他隻昏迷了幾秒鐘就醒過來的瀧澤生仔細傾聽,“如果不關上汙濁,你會死的。”

看上去比重力使淒慘了好幾倍的“中也”睜開了一雙溫和的眸子。

他短暫的清醒了過來。

“為了讓我在失去那些特殊液體後仍然不被自身的異能力反噬,他們給我的胸腔內添加了一顆機械心臟。”

那是異能技師的造物,某種程度上就像指令一樣,控製著荒神,維持著他的生命力。

“中也”痛苦的說,“我若是下去,心臟……會爆炸。”

會被人操控爆炸。

瀧澤生立即明白過來,“中也,把他給我。”

他從中原中也手中搶過“中也”,赭發青年在這樣輕微的觸碰下都流露出了疼痛的神色,“你快先去找太宰。”

他抱著“中也”,一腳蹬上裂損的牆壁,向一個奇怪的方向衝去。

“哎!”

中原中也想要拉住他,但最後還是選擇信任他。

瀧澤生去的方向正是江夏凜也的藏身之處。

他剛剛開了領域,領域的範圍大到把三分之一的橫濱天空都包攬了進去,於是其中就有江夏凜也站著的那座頂樓!

在領域之中,江夏凜也看到了……

交織的金色鎖鏈。

那些鎖鏈將空中飛舞的一切都拉回了原處,抵擋著荒神戰鬥而溢出的能量攻擊,精準度完善度都極高。

“感覺他的領域都已經成熟了啊……”江夏凜也喃喃道,“脫離係統後也能使用上個世界的力量體係嗎,按理來說應該是不行的,難道是因為本體穿越的關係……但是應該被過多的障礙物乾擾了,沒有發現我……”

他轉身似乎打算離開,看到周圍的景象忽然頓住了。

“啊。”

江夏凜也歎了一聲,“我這是什麼時候到這裡來了?”

他現在站著的根本不是他原本的頂樓。

而是港口mafia本部旁邊的,一個類似倉庫的小樓。

“在領域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改變了我的位置嗎……逃不掉了啊。”黑發男人很快放棄了掙紮,他甚至轉過身,作出了迎接瀧澤生的姿態,“算是第二次交鋒了……來吧。”

“砰!”

江夏凜也被一腳踹進了牆壁裡。

他還沒從坑裡爬出來,就感到一隻手拽住他,將他狠狠的踩下去,把頂樓都踩了一個塌陷。

劇痛襲擊了全身,修正工具人愕然的睜大了眼睛,“你!”

“沒錯,穿越局是有工具人不能直接互相殘殺的規定。”瀧澤生輕輕將“中也”放在一邊,垂眸對江夏凜也說道,“但是我本來就是叛逃的人,老子遵守個屁的規定!”

“咳…咳咳咳!!”

江夏凜也蹙起眉,抬手拉住瀧澤生的腳腕,“招呼都不打一聲,太失禮了吧。”

“對你為什麼要打招呼?”瀧澤生掐住他的脖子,“你到底怎麼樣才能放過他們,放過我?”

“我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符合規矩的。”江夏凜也下意識露出雲淡風輕的笑容,“我也隻是在工作罷了,何苦為難我呢?”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安排罷了。”

不是。

這是另一個世界,高高在上的對這個世界的隨意篡改。

他們擁有探尋所謂“劇情走向”的技術,於是擅自派人來入侵。

這裡的人被他們分為主要角色和不必要人物,一兩個生命的流逝根本無所謂,隻要主要角色還在,世界就不會崩塌。

“這個試驗體本身就是要死的。”江夏凜也瞥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中也”,說道,“旗會也會死,中也的下屬也會死,龍頭戰爭你參與了不少吧,利用係統之便知道了重要的線索,你可以改變,而你改變的東西我也能動。”

瀧澤生收緊了手指。

江夏凜也的頸部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響。

可黑發男人說,“你要殺了我嗎?”

“殺了我,還會有下一個修正工具人來。”

“這個世界的異動已經被我上報,他們會一直追蹤你的,瀧澤。”他勸道,“基於同事之情,我並不想你處在殫精竭慮中,瀧澤,你隻要放棄,那麼一起都會結束。”

瀧澤生緊緊的盯著他。

突然,他察覺到了哪裡不對勁。

江夏凜也的聲音帶著蠱惑性,“彆掙紮了,你看看那些人……”

他在說今夜港口mafia遭到的攻擊。

“你以為中腦髓地獄的隻有立原道造一個人嗎,還有很多外派人員沒有出現,不是嗎?”

操控了夢野久作一張王牌,就好像掌控住了整個橫濱的命脈。

不管是軍警,異能特務科,還是武裝偵探社,都不敢隨意的動作。

瀧澤生微微顫抖起來。

“放棄吧……”

“放棄吧……”

“跟我回去吧——”

“這樣,一切災難都會結束。”

“中原中也因你開了汙濁,因你耗費了生命力,太宰治的精神狀態似乎和中了腦髓地獄的人相比沒什麼兩樣。”

江夏凜也彎起眼眸,“去和他好好道個彆吧,瀧澤。”

瀧澤生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意識到江夏凜也的可怕了。

這人也是精神係異能力!

他的意誌正在被其摧毀。

瀧澤生不由自主的順著對方的語意回頭看去。

——他看到了地獄。

無數人在慘叫,痛哭,把槍對向了曾經最親密的人。

因為剛剛有一隊外派人員回來了,他們回來便是對本部進行攻擊,而本部的人當然認識他們昔日的同事,要如何像對待敵人一樣對他們舉起槍呢?!

江夏凜也將地獄展現給他看,並在這時用精神係異能力影響他的判斷。

瀧澤生發覺自己的思辨能力正在變得陌生。

他開始認同江夏凜也的話,他正不可抑製的變成自己曾經最厭惡的人!

他現在連殺死他的意誌也失去了!

一刻沒敢停歇,瀧澤生丟下江夏凜也,當場開了領域,將所有人都包裹進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的領域裡,一切都是他說了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

於是暴動停止,人們震驚的看著束縛住自己的鎖鏈。

連開兩次領域,瀧澤生的口鼻不禁流下鮮血。

他的模樣顯得有些癲狂,眼睛大睜,瞳眸震顫,明明痛苦不已,唇角竟然帶著不知所謂的笑意。

他的腦子裡閃過了很早之前,和太宰治在首領室時,聽森說的話。

無論麵對多麼艱難的戰局,理論上都有最恰當的解決方法,越是混亂,越是想自暴自棄的時候,越是不能忘記這一點。

領域之中,唯一不受影響的太宰治踏上了金色的鐵鏈,向那個搖搖欲墜的人影跑去。

他不慎跌落了,卻瞬間被另一條憑空出現的鐵鏈接住。

太宰治驚異的睜大了眼睛。

不是異能力。

他的人間失格沒有啟動。

那條卷住他腰腹的鎖鏈溫柔的將他帶去了主人身前。

“瀧澤……”

太宰治的聲音輕不可聞。

他在瀧澤生身上感受到了濃烈的死氣。

“嘩啦——”

瀧澤生又嘔出了大口的鮮血。

太宰治神經質的抖了一下,“這個空間的啟動會耗費你的生命了……”

瀧澤生撐著強弩之末的身體,一字一頓道,“太宰,我的時間不多了。”

原來他最後還是說出了道彆的話。

這句話的來臨如此突然。

太宰治的神色迅速且短暫的變化了一下,像是懸在頭頂的刀終是落了下來。

他伸出了手,他的眼神在說,那是悲戚的,死亡的邀約。

沒關係……

如果實在撐不下去了。

我們一起,便不是悲劇。

而瀧澤生牽出了個淺笑,不帶勉強之色,“可這並不是死亡,絕不是。”

他凝視著太宰治的臉,目光溫柔又繾綣。

愛是自由意誌的沉淪,愛會讓思辨自行讓步。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放棄,滿腦子都是悔過,滿腦子都是回去。

就像腦髓地獄之中他回到穿越局寫下的那些懺悔書都變成了真心實意,連我的思辨都在騙我。

可是看到你的一刻,我便能堅定自己。

我將那些想法全部推翻,那些一切都要為了你而讓步。

在領域之中,瀧澤生從衣服裡掏出了一張紙。

他顫顫巍巍的,用那支隨身攜帶的鋼筆在上麵寫上字跡。

太宰治瞬間便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掙紮起來,“不行!瀧澤!不行——!!”

剛剛還救了他的鎖鏈,如今隻為了困住他。

鳶眸青年的神色染上了某種岌岌可危的情緒,他不顧一切的掙紮著,“停下來,你在跟我道彆嗎?你要將諾言棄之如草芥嗎?!”

那些鎖鏈發出了淩亂的聲響,就像他們此時混亂的,崩潰的心緒。

太宰治從未如此憎恨瀧澤生的“強大”。

他的強大會讓他有辦法孤注一擲,誰都不能阻止他,誰都隻能眼睜睜看著!

“如果這一切的停止是以你為代價——”

太宰治甚至想要詞不達意的咒罵,“瀧澤生,你自私透頂了!!”、

理智告訴他如果這是最後一刻,那麼他們應該說一些溫情的話。

起碼要體麵一些,起碼要……美好一些。

可這怎麼能美好——!——!!

這是毀約!這是拋棄!

你又拋棄了我——!

……

……你再次拋棄了我……

你要……再次拋棄我嗎?

第082章 第 82 章

太宰治的聲音讓瀧澤生鼻尖一酸。

他再次嘔出一大口血, 在血液下落的過程中連忙將紙頁移開,沒有令那張白紙被玷汙。

不是的!

手指脫力到幾乎無法再寫出一個完整的字,瀧澤生視野模糊, 硬是被太宰治的聲音給驚醒了。

他慌忙的站起身, 手掌穿過太宰治的鬢發, 一頭撲到了他的懷裡。

“不許這麼說我!”

青年的聲音幾乎是惱怒的。

“你這個笨蛋, 不要瞎想啊!!”

瀧澤生氣急敗壞的,用喑啞的聲音喊道, “我不是說過我不會死的嗎?隻是暫時的,這隻是暫時的!”

不要因為我痛苦。

不要。

他一把撤下了纏住太宰治的鎖鏈, 剛剛沒有這麼做隻是因為難以抽出多餘的精力控製鏈條罷了。

“這不是永遠的離彆,太宰!”

瀧澤生字字珍重道, 他抬起頭,眸光閃亮, “我的力量可以暫時阻止這一切, 但是有人不放過我, 你明白那是誰的, 所以等出去後,等我把這個領域解開後——”

他的聲音含著咬牙切齒的意味,“給我殺掉江夏凜也。”

太宰治抗拒般輕輕搖著頭,“如果是那樣, 現在出去後我就會不顧一切的殺死他,可你為什麼要離開?”

“因為我不能出去,太宰!”瀧澤生厲聲道, “你要讓江夏凜也以為, 你失去了我。”

要讓江夏凜也的隨身係統知道,瀧澤生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監測方法, 但瀧澤生可以肯定,他在這個世界已經被標記了。

“不用拷問他,因為他不會說出任何信息的,你要做的就是確保他死得透透的,在許多人的見證下殺死他,讓他的死亡成為這個世界認知的真理。”

這樣,修正工具人江夏凜也就再也不能回來了!

世界不是認為他瀧澤生是死人嗎?

穿越局不是也一直用這樣的理由來約束他嗎?

瀧澤生對上太宰治顫抖的眸子。

黑發青年的神色是那般的彷徨脆弱,瀧澤生抬手粗魯的抹去唇邊的血跡,然後對他說,“我覺醒了新的能力,你看到了,隻要頭還在,我就不會死去,甚至於我停止思考時,我的身體都會自行治愈,所以如今的生命力消耗也隻是暫時的罷了。”

自由是帶著枷鎖起舞。

瀧澤生知道一味的逃避是沒有用的。

“我最信守承諾了,你知道的!”

他的嗓音在激動中幾乎破腔,他焦急的想要安撫麵前的青年,想要得到肯定的,安心的答案。

可是太宰治深深的凝視著他,呼吸急促,“……我要如何相信你?”

他伸手拖住瀧澤生的臉頰,這個碧色眼睛的年輕人臉色蒼白,形容狼狽,就像步入墳墓前的枯朽殘缺,“你在我的麵前逐漸走向崩壞,我要如何相信你的說辭不是虛假的寬慰之言。”

瀧澤生抖了一下。

他的聲音不禁帶上了懇求,“因為我是那種就算死也怕寂寞的人,我不會用謊言去填補我的死亡,我若是死了,我會一遍遍央求你們經常到我的墓碑前看我。”

“你了解我的,太宰,我從不說謊,我從沒有對你說過謊。”

太宰治的情緒似乎有所緩和。

可是太可怕了。

瀧澤生的模樣太可怕,現在的處境就像絕境。

瀧澤生將紙頁和鋼筆塞入太宰治的手中。

他明顯感覺有些力不從心,意識沉重到就像被灌了大量的迷藥,對肢體的操控更加艱難了起來。

“不要為我難過,太宰。”

他低喃著,“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們的痛苦如果相加,那就是毀滅性的痛苦。”他如此說道,“所以振作起來,這隻能稱作是……緩兵之計。”

朦朧之中,他聽到了誰的抽泣。

如此悲傷,仿佛訣彆。

“笨蛋……”

瀧澤生無奈的牽起唇角,他的眸子猶如春水淋漓,笑容中沒有任何的勉強。

“你看著我,你說我是那樣甘願死去的人嗎?”他在太宰治的懷裡絮絮叨叨著,“如果我要死了,我會比你還難受,比你還要絕望,我會毫無形象的大喊大叫,求你救我,求所有人救我,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可以為了活著什麼都不顧的人。尊嚴,疼痛,淚水,這些在奔赴與你們的相約之路上,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太宰治緊緊的抱著他,漸漸的,他支撐不住了,並不是體力不夠,並不是瀧澤生太沉了,而是他的軀體仿佛不聽使喚,情緒已經影響到了他的行為,他隻能和瀧澤生一起滑落在地上。

但是……

那雙鳶色的眼眸卻燃起了溫暖的星火。

他在強迫自己分神去看那張被塞入掌心的紙後,大腦已經自動解析了上麵的語言,並推斷出了瀧澤生的意圖。

那艱難的,歪歪扭扭的寫著記事錄一般不加任何修辭的句子,撇去一些詞不達意,一些邏輯的補充,一些瑣碎的描述,簡單概括的意思是——

【一月13日,一個發色怪異碧色眼睛的年輕人出現在了海邊,被森所救——那是港口mafia原乾部太宰治的直係下屬瀧澤生。

二月25日,港口mafia的首領太宰治徹底調查出了當年不死軍團的全部真相,以及設計殺害瀧澤生的人。

三月5日,瀧澤生並未身死的消息在橫濱各勢力組織裡傳得沸沸揚揚,他們決定去探究這次事件的真相。

三月28日,瀧澤生受到了異能力者夢野久作的襲擊,精神崩潰。

三月28日,瀧澤生受到了江夏凜也的襲擊。

三月29日,淩晨,港口mafia受到了荒霸吐試驗體的襲擊。

三月29日,瀧澤生在戰鬥中失蹤。

三月29日,江夏凜也被殺死。

四月1日,事件真相大白,當年的一切都隻是一場計謀,是太宰治設下的,為了讓瀧澤生在政府高層的追擊下全身而退的假死計劃,目的是將江夏凜也的真麵目揭穿。

四月2日,……】

內容在這裡斷開了。

奇怪的是,這些文字是從紙頁的中間部分開始寫的,上方和尾部都是空白的。

……是難以控製下筆的位置了嗎?

而今天正是三月29日。

太宰治急切的在後麵接著寫下,

【四月2日,異能特務科追查了那間暗巷裡過去發生的具體事情,放出情報,確定瀧澤生當年並未身死。

四月3日,瀧澤生墳墓被挖開,裡麵隻有一盆骨灰,骨灰由哪具屍體焚煉而成不得而知。

四月4日,……

……

大雪紛飛的那一天,失蹤的瀧澤生會出現在橫濱】

細節還需要其他的補充,太宰治停下了手中的鋼筆。

剛剛的他就好像處在極致的冷靜中。

直到耳邊有人說,“我給你留了東西,太宰,在坡那裡。”

太宰治抬起眸子。

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的表情,“好。”

這幾個音節終於不再是顫抖的,痛苦,竭斯底裡的。

太宰治小心的將仿若救命稻草的書頁塞入懷裡,問道,“什麼時候走?”

“大概還有半分鐘。”

“我不可以跟你一起嗎?”

跟你一起。

拋下如今的一切。

就像你一樣。

瀧澤生的眼瞼顫了顫。

他躺在太宰治的懷裡,安詳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睡去。

有人正在幫他打理鬢邊淩亂的發絲,替他抹去臉上的汙泥。

“下次吧,下次和你一起……”瀧澤生疲倦的說,“約定好了,下次來帶你離開。”

若是瀧澤生死去了。

也沒有關係。

瀧澤生想著,

他的怨念一定會滋生出可怖的咒靈,他一定是一個絕對的瘋子,是能將自己詛咒成特級的咒術師。

然後那具咒靈的軀體大概很少人能看到,可是他切切實實還在,還可以觸碰徽章,觸碰一切。

瀧澤生的身體冒出了藍光。

很詭異的藍光,就像他那個徽章投出的光屏一樣,泛著無機質的科技感。

在這個空間裡,被太宰治接觸的瀧澤生正在消失,他的消失沒有停下,說明這也不是異能力的作用。

時間過得極其的漫長又極其的迅速,太宰治湊到瀧澤生耳邊說,“好,那就約定好了。”

“下次你要主動來找我。”

“就像這次一樣。”

話音剛落,這個空間猛烈的震動起來。

那些鎖鏈猶如有生命一般收緊,人們發出了痛苦的嗚咽,隨後四肢無力的垂下——他們因為缺氧而暈厥了。

暈厥過去便失去了行動力,中了腦髓地獄的人無法再攻擊身邊的同伴。

——刷。

整個空間瞬間消失,就像瞬間打開那般無聲無息。

中原中也腿腳一軟迎麵趴在了地上,剛剛開啟汙濁耗儘了他的體力,可是他強撐著沒有睡去,因為他現在還有牽掛的事情。

“喂太宰……你們怎麼樣了?”

他艱難的朝那邊挪去,憑他的視角,隻能看到太宰治微微顫抖的背影。

太宰治隻覺懷中一空。

那個冒著藍光的青年在光芒中消失了。

沒有任何反應時間,他的消失就像某種空間傳送異能一般,太宰治怔怔的沉下身子,他睜大眸子直直凝視著地麵。

隨後,如同在做什麼準備般,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氣,

“啊啊啊啊啊啊————!!!!”

這聲溢滿了悲傷的慘叫,讓港口mafia尚還清醒的所有人都神經一緊,心臟抽搐,一致的看向自己的首領。

太宰治的身軀微微顫動著。

他的神情隱在陰影中,於是誰都看不見,卻誰都能作出猜想。

太宰治抬起了臉,露出一雙滿是憤怒的眸子。

“殺了他。”

他命令道。

“殺了他!”

於是所有人都動了起來,他們的怒火鋒利無比,熊熊燃燒著,眸子中透出了最純粹的殺意。

他們的首領對他們說,“殺掉江夏凜也——!!”

槍械,異能力,所有能攻擊的武器都被拿了出來,他們虎視眈眈的盯緊了有些措楞的黑發男人,那人剛剛被瀧澤生打穿了肋骨,身受重傷,看上去連站起來逃竄都做不到。

可是他卻奇跡的站了起來,像是得到了某種力量的支撐。

那邊一片混亂,這邊的太宰治被衷心的屬下圍了起來。

中原中也不可置信的盯著他,他的鈷藍眼眸顫栗著,“你說什麼?太宰?”

這幅景象還不夠說明什麼嗎?

中原中也強撐著站了起來,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太宰治,難以接受自己猜到的結果,“生呢?我問你生呢?”

即使被困在領域裡,中原中也也勉強看到瀧澤生和太宰治待在一起。

可是現在呢,瀧澤生去哪裡了?

以及太宰治流露出的悲傷,怒意,崩潰,這一切都在昭示著——

重力使恍惚的輕聲喃道,“生死了嗎?”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跟在他身邊的傻瓜鳥也呼吸一窒。

“……什麼?”

太宰治垂著眸子,什麼也沒有回答。

“喂太宰!我在問你話呢!”中原中也逼近了太宰治,他的眼睛裡恍若有了一層水光,“瀧澤生呢!他人呢?!”

他甚至想去拽太宰治的領子,讓那雙躲閃的鳶色眼眸避無可避的與自己對視,可是他們之間的身份不允許這樣逾越的行為出現,旗會的同伴扯住了他的肩膀,神色壓抑悲哀。

“夠了,中也,你也看到了,瀧澤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開什麼玩笑啊?!!

放到平時,中原中也能一下子甩開旗會同伴的手,可他現在四肢無力,最簡單的桎梏都可以讓他束手無策,他喑啞的聲音染上了崩潰,“太宰!你給我說他到底怎麼了——?!”

太宰治似乎終於有了反應,隻是他的反應太詭異了,在剛剛的失態過後,他現在就像被凍結了一樣。

太宰治說,“他死了。”

……什麼?

仿佛轟隆一聲,晴天霹靂。

今晚月色高照,萬裡無雲。

“開什麼玩笑啊……”中原中也低語著,“ 他怎麼會死!那家夥可是變得像怪物一樣強大,他剛剛還在我後邊——”

赭發青年憤怒的掙紮著,他的憤怒與其說是對誰的不滿,更像是情緒無助的發泄,可是短暫的發泄過後,中原中也平靜下來了。

他的平靜也異常的迅速。

就像扼殺了感情,強製讓自己處在一個毫無波動的狀態。

因為他們已經不是可以隨意哭泣的孩子了。

他們現在是身份威嚴的港口mafia高層,他們的穩重代表著橫濱的裡世界。

倏然,中原中也倒了下去。

鋼琴家連忙接住他,穩穩將他抱了起來。

他們的重力使終於昏了過去……或許對現在的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他可以不再麵對失去重要之人的悲慟了。

鋼琴家悲色難抑的注視著中也的臉,隨後抬起頭,“BOSS……中也昏過去了,他在剛剛的打鬥中受了傷,我帶他去找醫生。”

他看向太宰治,隨後情不自禁的抹去了自己的聲音。

……啊,最悲傷的人……麵前還有一位呢。

鋼琴家無言的抿了抿唇,然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半分鐘後,一個男人被掐著脖子按在了太宰治的麵前。

是江夏凜也。

他的唇邊滿是血跡,大概內臟已經嚴重損傷,每一次呼吸都會帶來折磨的痛苦。

太宰治蹲下了身。

雖然瀧澤生說審問他也不會得出什麼結果,可有些話必須要說。

“你是誰?”

太宰治問他。

他的態度似乎沒什麼不對勁,可在這樣的情景下莫名令人覺得可怖。

“咳咳……我的身份,你應該查得最徹底了吧?”

太宰治垂著眸子,“你的臉看上去真年輕啊……”

“這不是當然的嗎…我可是專門研究這種東西的罪人。”黑發男人這般說道,“不過如你所願,我的一切都被毀掉了,既然如此,稍微的報複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吧……”

然後太宰治問,“你和瀧澤之前認識嗎?”

“……嗯?有在實驗室裡見過哦。”

“你們之間很有淵源的樣子。”鳶眸青年聲調平靜的說道,“所以你知道瀧澤的死而複生,你覺得那是禁忌,是不該存在的,於是來修正這個錯誤,對嗎?”

江夏凜也愣了一下。

奇怪……

他想到,

係統應該會自動對這裡的人屏蔽關於穿越局的一切信息,即使太宰治在瀧澤生身上安了監聽器也沒關係才對。

他能想到那麼深嗎?

這一刻,修正工具人的心裡產生了幾分不確定性。

下一秒,一把槍對準了他。

沒有再多說什麼,太宰治親自扣動扳機,子彈瞄準的卻不是男人的腦袋。

他依次在江夏凜也的雙腿,腹部,手臂,胸膛開了窟窿。

男人的身體在子彈的作用力下抖動著,卻硬是沒有發出一聲痛呼,最後,那枚代表結束生命的子彈終於射入了他的頭部。

……

黑手黨本部之外。

擁有細雪的異能力者戰栗著將一切收入眼底,他睜大眸子,驚疑不定的看向武裝偵探社的核心。

“亂步先生……”穀崎潤一郎說道,“裡麵結束了,但是情況很不好,非常不好。”

在同伴們凝重的表情下,穀崎潤一郎艱難的說,“瀧澤先生死了,而港口mafia的首領,虐殺了此次襲擊的策劃者。”

這個消息令他們震驚極了。

江戶川亂步咬了咬嘴唇,他蹙起眉,“……竟然……”

竟然……死了?

連腦髓地獄都能撐過去的瀧澤生,被港口mafia全力保護的瀧澤生,是被誰殺死的?

因為裡麵的戰鬥停歇,長久維持異能力效果的穀崎潤一郎收回了細雪,頓時,五座大廈的慘狀暴露了出來。

……這地標性的大樓,就像經過了某種殘酷的洗禮般破敗不堪。

玻璃儘碎,外牆壁龜裂,頂樓也不翼而飛了。

江戶川亂步直直的從大門口走了進去。

比他更快的是與謝野晶子,她急切的跑了進去,像是去確定某個事實。

如果瀧澤生死了……不,如果他還有一口氣呢?很多人會經曆一個還能挽回的假死期……

就算他真的死了,那麼現在就是見他最後一麵的最好方法。

讓他們意外的是,裡麵沒有發生爭鬥。

或者說,爭鬥已經停歇了。

狼狽的黑手黨成員靜默的站好,身上或多或少的帶著傷口,整潔的西裝也基本報廢,而他們的表情更是肅穆,帶著悲戚的死寂與對什麼恐懼的戰戰兢兢。

地上還有大量的血跡,這裡的所有細節都在宣告著剛剛的戰鬥有多麼慘烈。

江戶川亂步快速的將大量信息收入眼底,然後在腦內模擬著整個事件的經過。

重力異能,荒神,廢墟,子彈,殘肢……?殘肢,屍體……目之所及沒有屍體,他們沒有快速的組織救援,說明傷害沒有嚴重到那個地步……治愈係異能?

而在層層疊疊的人影之後,毫無疑問,那裡應當站著他們的首領太宰治。

他們在等待首領的指令。

半分鐘後,一個寡淡的,了無生氣的聲線平板且邏輯縝密的規劃好了所有人的動向,他連慰問下屬們的辛苦都沒有忘記,就好像這隻是一場普通的敵襲。

冷靜?

江戶川亂步凝起神,

太宰治現在真的是冷靜的嗎?

他們的到來終於引起了黑手黨成員的注意,一個機動組警惕的端槍對準了他們,卻立刻被嗬退了。

嗬斥他的還是太宰治。

太宰治竟然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也對,這個龐大的組織不會落魄混亂到連警備人員都顧不上工作了。問題是太宰治竟然還留意著組織的動向……如果瀧澤生死了,那他有些過於冷靜了吧!

江戶川亂步毫不懷疑,太宰治是能乾出在瀧澤生死後立刻殺掉自己殉情的家夥。

但是他沒有。

他表現出了悲傷,甚至可能表現出了失去理智,但是……

“坡,你跟我來。”

港口mafia的首領似乎再無心力應對這個局麵,把後續問題交給了旗會的領頭人鋼琴家,然後帶著愛倫·坡離開了。

愛倫·坡的作用是——

江戶川亂步眸光一閃,“……難道?”

***

現有情況下,港口mafia的本部唯一安全的,沒有被破壞的,不會被打擾的,令太宰治感到安心的地方,便是那間關押過瀧澤生的地下室。

愛倫·坡不明所以的跟在他的身後。

“我跟你說哦……”他對這個狀態下的太宰治微微發怵,“不要想著讓我寫個關於他的小說,我對他的理解很少,會ooc的,你該不會是靠那種方式緬懷他的人吧……?”

他嘟囔道,“況且,你的異能力可是我的克星。”

鳶眸青年定住腳步,他回過頭,開門見山的說,“我可以操控自己的心臟停跳,進入短暫的假死狀態。”

愛倫·坡:“…………?”

愛倫·坡:“哎?”

“趁那個時間,讓我進入你的小說世界。”

“等等,等等等等……”愛倫·坡驚恐的後退一步,“你真的是那種人嗎?!”

小說世界是假的啊!隻是幻象!

“不要裝模作樣了,坡。”太宰治神情懨懨,“我沒有多餘的耐心,瀧澤通過你給我留了東西,你絕對知道。”

“……”

愛倫·坡抓了抓頭發,“好吧,但是我是空間異能,按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把你收了進去,你也不能碰觸裡麵的任何事物。”

他嚷道,“而且我完全沒試過把死人收進去是什麼情況啊……這能成功嗎?”

……

成功了。

奇跡般的成功了。

太宰治在小說世界裡睜開了眼睛。

他先是感到周圍甚是溫暖,空氣中還有真實的,能蠱惑住感官的草木氣息,還沒有看清眼前的光景,便聽到——

“呦,太宰!”

一聲清亮的呼喚。

他的鳶色眼眸頃刻覆上了一層水光。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

麵前站著的是,健康的,神采飛揚的瀧澤生。他如此鮮活,麵容清晰,連笑容都是最熟悉的弧度。他安靜的呆在小說世界裡,沒有經受外界的任何苦痛,就像一直在等待著太宰治一般。

——

“我留給你的是——我的真麵目。”

第083章 第 83 章

“砰!”

那是一個對著麵門而來的拳頭。

碧眸青年慌忙的躲閃, 他眼睛大睜,“等等!等等等等……彆打,彆打啊!”

然而太宰治完全沒聽他的求饒, 硬是用他中上成的體術要在瀧澤生這邊討到好處。瀧澤生覺得他的動作比少年時期對付敵人還淩厲, 不禁慘叫得更加賣力。

“太宰你好無情!剛一見麵就打我——”

險險側頭躲開一個拳頭, 瀧澤生清晰的感到了拳風。

太宰治來真的!!

瀧澤生狼狽的後退好幾步, 連連擺手,“彆打了太宰!我會消失的啊!”

這回瀧澤生是真的很害怕人間失格了。

聞言, 太宰治停下了動作。

但是那看上去也不像是被提醒後克製住了自己,而是終於歇了讓瀧澤生臉上開花的心思。

這裡竟然飄著櫻花, 和外麵一樣。

“鬨到最後……”太宰治輕聲說,“你還是離開了我。”

他的神色模糊不清到好像要在這個虛假的世界沉淪而去。

“不要說得這麼悲觀啊, 人總有聚散離合的嘛,期待再次見麵的心情難道不很新鮮嗎, 不會讓你等很久的…比起那些, 你還不如想象一下我們再次見麵的時候, 我的改變……”瀧澤生小心翼翼的湊近他, 然後直接盤腿席地而坐,並拍了拍旁邊的草坪,“來坐來坐,這裡的風景不錯吧, 坡的異能力超級有意思,他能創造出很真實的景象,即使沒有用文字來描述, 異能力也會自動補充細節。”

風吹過草地帶起的漣漪和真實世界無異, 起碼以瀧澤生自己來看,若是沒有人提醒他, 他會以為自己正處於一個真實的世界。

靜默半晌,太宰治還是坐了下去。

他的華貴大衣都沾染上了汙漬,但是顯然在場的兩個人都沒有在意。

突然,他一個手肘捅了過去。

“嗷!!!”

瀧澤生痛呼一聲,誇張的捂著胸口打滾,“好痛好痛好痛!!太宰你是暴力狂嗎,明明總是嫌棄中也暴力,結果你也這樣!”

他拉開領子往裡麵一看,“要青了,要青了!”

罪魁禍首太宰治雲淡風輕的說,“如果留下印記也好,這才隻是皮肉傷。”

“你要讓我長記性嗎?”

“以你這執拗的腦子,估計長不了吧。”

“我錯了,我道歉。”

“顯得太沒有誠意了,除非再讓我打幾下。”

瀧澤生驚恐的抱住自己,“一次還不夠你泄憤嗎?“

“怎麼可能夠。”太宰治上挑的眼角此時顯得犀利極了,“簡直是想把你吊在路燈底下直接走開的程度。”

“咦?原來隻是到這種程度。”

太宰治:“……”

太宰治:“那就是把中也的酒全部倒掉再嫁禍給你。”

“中也不會那麼小心眼兒的啦,他很好哄的,更何況他很了解我,就算我承認是我倒掉的酒,他也會想是你逼我這麼做的,並無比確信。”

“……”

太宰治幼稚的扯了一下瀧澤生的領子,他的手指縮進了袖口中,逼得措手不及的瀧澤生彎下了腰,隻能憋屈的抬著眼眸看他。

“……乾什麼?”

“我看上去很好糊弄嗎?”

港口mafia的首領此時就像把威嚴的氣場全部散開了一樣,讓瀧澤生都感到了壓力,“即使在那個鎖鏈空間裡,我同意了你的離開,也隻是形勢所迫罷了……”

隻是被動的接受罷了。

“……”

他們兩個剛一見麵就進行了精彩的拌嘴,如今衝突似乎要升級一般。

瀧澤生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自己的領子,“……這個姿勢有點兒累,你能先放開嗎?”

“……”太宰治鬆開了手。

瀧澤生順勢毫無形象的仰躺在草坪上,望著藍天,這個角度的視野會非常廣闊,就像人生的壓力和痛苦都隻清了個乾淨,“猜猜這裡是哪裡?”

太宰治細細觀察了周圍,了然的閉上了眼睛,“……我們初次見麵的地方。”

瀧澤生立馬翻過身,撐著腦袋看他,“過分!你能不能露出個驚奇驚喜的表情啊!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啊!”

“準備什麼?”

“我們兩個人的回憶錄啊!”

“……”太宰治幽幽的看著他,“用這種東西就想打發掉我嗎?”

“才不是‘這種東西’這麼平靜無趣的評價!我準備的回憶錄超級詳細,肯定比你的記憶還詳細。”瀧澤生強調道,“這是我在坡的世界裡命令他的角色記錄下的,既然是他的異能力,那麼小說世界裡發生的一切應該都在他感知中,我想我留下的東西對於坡來說就像文中文一樣的存在吧,他一定會把這些單獨摘出來……我猜的,現在來看,我猜對了。”

“……”

果然隨著瀧澤生的話音,河堤之上走過來一個人。

那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模樣稍顯稚嫩,個子卻已經很高了,他穿著破舊的衣裳,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窮酸氣,卻把自己打理得很乾淨。

是瀧澤生。

少年瀧澤生看到了暈在河邊的太宰治,朝他走了過去。

太宰治神色微動。

這是他記憶裡沒有的片段,因為他這個時間點因為溺水和體弱暈過去了,他對瀧澤生的最初印象是那個並不寬厚卻令人很安心的肩膀。

也就是說……這純粹是瀧澤生的視角,是瀧澤生的回憶錄。

“竟然用‘我們’來掩蓋……你在不好意思嗎?”

“你乾嘛說出來啊!當然會不好意思啊,這是把我的記憶完全展現給你看啊——”瀧澤生炸毛了,“還有你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鳶眸青年看上去在笑。

那是一個很舒朗的笑容,但是帶著某種揶揄戲謔。

他抬手抵著下巴,像是在端詳,在沉思,“嗯……是小不點兒的瀧澤啊。”

“???哪裡小了,我比你年紀大哎,這個時候我的個子就超過你了。”瀧澤生大為震驚,急急的站起身來跑過去比對,“你看你看,這個時間段的我跟現在我相比就矮了一個頭頂,有個一米七多吧,哪裡小了!”

太宰治:“你為什麼要像中也一樣在意這個問題?”

“因為你的表情讓我覺得很微妙。”瀧澤生坐會他的身邊,“是那種長輩看待孩子的寵溺神態。”

說著,瀧澤生就對著暈在河邊的少年太宰治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愛憐之色,“沒錯,就像我這樣。”

太宰治:“……”

他稍微惡寒的哆嗦了一下。

“現在感覺到肉麻了?”

“這才哪到哪,和你在一起這麼久,我早就不知道肉麻兩個字怎麼寫了。”太宰治裝作閒散的向後仰頭,手指陷在鋪在草坪上的衣擺中,撐住身體,“或許往後我遇到了其他什麼想要追逐我的人,發生了其他事,他若是激動的對我說些什麼,比如感激的話?吹捧的話?……那我可能會心境毫無波瀾的笑出聲哦,然後再在心裡感歎一句他的水平不如你?”他瞥過眸,恰好有風吹過,他的領子和鬢發一起輕盈的擺動,就像隨著這陣風變得飄忽。

瀧澤生不自在縮了下肩膀,“你這麼說好像我是什麼擅長哄騙人的大蘿卜一樣。”

“不是嗎?”

“不是啊!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可你一意孤行,說好什麼事都會和我商量,當我最忠誠的屬下,指哪打哪,結果最後……”

是這樣的下場。

太宰治眸子微沉,

“你對他們太好了,你是聖父型人格嗎?”

他說,“是人都會嫉妒。”

後一句話並不是以玩笑的口吻說出來的。

太宰治擅長的,能夠掩飾內心的不正經語調,在這一刻儘數收斂了起來。

他的低氣壓一定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此時眸底黑沉沉的望了過來。

瀧澤生呼吸一窒。

隨後,他大呼冤枉,“你搞清楚啊!那是你的組織啊!”

本質而言,瀧澤生對港口mafia並沒有感情。

他救他們完全是因為這個組織是太宰治的,是太宰治一手撐起的,它能到如今這個實力,太宰治不知道熬了多少個日夜——而港口mafia強大,他們的首領才安全。

以及,那些人很多都是中也的下屬,因為中也是武力派的第一人,同時也是港口mafia的體術指導訓練師。

“我要眼睜睜看著你的組織被摧毀嗎,他們玩完了你怎麼辦?!”

要是以前那個剛進入港口mafia對生命漠視抵觸的太宰治,可能會說些犀利刻薄的話。

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在不同人眼裡是不同的。

人的情感會無限的偏向所愛。

“隻是對江夏凜也的障眼法罷了。”瀧澤生說,“讓他以為我開領域死去,或者逃脫就好。”

太宰治沉默了幾息,撇開了臉。“……那你們的組織看來很嚴厲,非要你有這個下場。”

“……”

這句話的代表意義很是不一般。

瀧澤生滯住了,隨後不再言語。

而在小說世界裡,另一個瀧澤生已經背起了太宰治,朝著一個方向筆直的走去。

他在走,另外兩個旁觀者沒有任何動作,視角卻追隨著他。

周圍的景象在變換,有點兒像實時變動的vr場景,太宰治動了動腳,盯著屁股底下的地麵,這個草坪正在抽象的移動著,於是這個世界的不真實感撲麵而來,令他感到了強烈的不適。

然後,他們停在了一個小診所麵前。

那個診所真是破舊,不管外麵裡麵都是,兩個人對這個地方都十分熟悉,但是太宰治提起了興趣,他打量著這個現在已經被拆遷的地方,“在鐳鉢街醒來後,你是怎麼認識的森?”

“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某次生病暈倒了,是他救的我。”瀧澤生說,“當時我還以為他是什麼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因為他給我治病不收我錢嘛,通常隻是為了不讓我有心理負擔,讓我意思意思給一下,然後我非常信賴的就把你也交給了他。”

說到這裡,他們麵前展現的畫麵已經快進到了瀧澤生發現太宰治沒有得到好好照顧,去找森鷗外控訴的場景。

那個還是一頭白發的少年眨著靈動的雙眼,表情格外豐富,他說著,“你的診所平時沒有人嗎?患者暈倒了都沒人發現,萬一出了什麼意外……”

而幻象裡的森鷗外麵對指責意義的話隻是無奈的耷著眉毛,他揚起眉露出苦惱的表情,“那怎麼辦,我也是要工作要吃飯的啊,不然連進購藥材的錢都付不起了。”

“……那就把他交給我吧。”少年瀧澤生說道,“我去勸勸他,跟我回羊。”

“……”

後來在羊裡,太宰治和那些一眼就能看穿小心思的孩子們起了點兒衝突,彼時還是羊之王的中也一開始是站在他相識已久的同伴那邊的,且他對太宰治的身份一直存疑,太宰治還和中也的性格不對付,他們的見麵禮是充滿了鐳鉢街風情文化的一腳。

當時大概所有人都在叫好,說中也給他們出了一口惡氣。

而幻象裡的瀧澤生擔憂的衝向了摔得四仰八叉的太宰治,然後……他瞪了中也一眼。

“哇……”

此時已經是成熟大人的太宰治新奇的看著少年瀧澤生的表情,“我就說小矮子當時怎麼對我有股很強烈的怨氣,原來問題出在你身上……”

因為一個新人,大概是對於他們之間來說能稱為“插入者”“第三者”的太宰治,瀧澤生對中原中也露出了仿佛“敵視”“不讚同”“抵觸”的情緒,是誰都會火大。

“……這一腳任誰看了都會心疼吧……你的帥臉還貼地上了……”瀧澤生說道,“中也的脾氣火爆是同伴們一致的認知,即使是現在來看,他踢你的這一腳也很痛。”

當天晚上瀧澤生甚至沒有找中原中也談話,而因為太宰治要離開羊,他跟了過去。

以往瀧澤生和中原中也之間發生矛盾時,第一個主動去解決問題的總是瀧澤生……大概是他嘴長著就是用來說話的,心裡憋不住一點兒的事。

“這麼看來的話……”

小說世界裡的一幕幕都在進行著。

其中有大一部分是太宰治不知道的,比如瀧澤生出任務時不慎被敵人抓到後發生了什麼,他給太宰治準備禮物時是什麼心情,以及他們兩個爭吵之後各走一邊兀自沉澱情緒時,瀧澤生是什麼表情。

的確……無比詳細,比太宰治的記憶要詳細。

由眼睛重新看到這些,因為太過清晰,和記憶中遙遠的模樣不同,所以在感到熟悉的時候也伴隨著陌生。

就好像在直白的告訴太宰治,

他在被好好注視著。

“瀧澤,你是想說你對我的感情很真嗎?”

“我時常覺得,人與人之間最好的贈禮便是心意。”瀧澤生站在他的身邊,“贈禮這個行為本身便是心意的具象化,我隻是更露骨一些罷了。”

“我的離開絕對不是因為我想離開,我想向你坦誠我有多麼渴望回來。”

“……”、

“我害怕我離開得太倉促,所以我留下這些。”

……來和你道彆。

不,是惜彆。

為了讓我們再次相遇的這段時間,可以有所寄托。

我未儘的話……

由這個“瀧澤生”來告訴你。

忽然。

太宰治朝瀧澤生伸出了手。

碧眸青年露出了稍許呆滯的表情,任由那隻手落在了自己的臉頰。

“刷拉——”

所有都開始分崩離析。

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

太宰治睜開眼睛,正正對上了愛倫·坡驚異的眸子。

“出來了?這麼快?我正想叫你呢!”

太宰治接過了下屬遞過來的玩偶。

沒錯,他是算著時間故意出來的。

因為其他人還中著夢野久作的腦髓地獄,江夏凜也既然死去,那麼他控製安娜的方式——大概便是那個精神係異能力吧——便沒有了。

玩偶在太宰治的指尖消失,愛倫坡好奇的凝視著他,“你們聊的怎麼樣?”

太宰治看向他,“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愛倫坡聳了聳肩,“因為你進去後什麼都沒乾吧,而瀧澤在裡麵是命令角色們做了一些事的。”

大概就是更改劇情和旁觀者的區彆。

這場鬨劇在夢野久作再次被關進禁閉室才算停止。

醒過來的立原道造茫然的看著同伴們複雜的眼神,“……你們這麼看著我乾什麼?難道要為我準備葬禮嗎?”

沒錯,他們穿的極其肅穆。

一場葬禮舉行了。

中原中也沉沉睡了一覺醒過來,便立刻得知了港口mafia正在教堂舉行葬禮的事情,他急急的穿好衣服奔去了教堂,裡麵正進行著禱告儀式。

中原中也顫抖的靠近。

他幾乎要遏製不住想要從喉嚨裡泄出來的嘶吼,悲傷的看向了棺材裡躺著的人。

“生……這誰?!”

裡麵躺著的根本不是瀧澤生。

各個棺材裡的人身形也和瀧澤生完全不搭邊。

等等,對了,瀧澤生好像沒有留下屍體?

中原中也拿過了死亡名單。

然而細看下來,死亡名單上全是一溜的陌生名字,偶爾有一兩個眼熟的。

那天晚上到底是有死傷的人的。

中原中也愕然的看向了太宰治。

港口mafia的首領還是穿著那套能襯得他氣勢不凡的大衣,隻是看著他的目光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你在乾什麼呢,中也。”太宰治說,“這裡麵可沒有瀧澤。”

“啊,啊??”

太宰治隨意的一攤手,“那天那個是騙你的。”

“啊??!”

“瀧澤被我派出去做臥底工作了,所以需要假死一下。”太宰治的語氣就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當然了,這樣的偽裝工作也很敷衍,因為我相信他的能力。”

啊啊???

中原中也呆滯的拿著死亡名單,“也就是說……”

瀧澤生沒有死?!

他甚至想衝上去揍太宰治一拳,現實是,中原中也真的這麼乾了!

他克製的拿拳頭創了一下太宰治的肚子,而太宰治愣是沒有躲開,這一拳頭很是放水,以太宰治對他的攻擊和呼吸節奏的熟悉度,完全可以輕易的躲開。

所以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歉意的償還方式。

傻瓜鳥膽戰心驚的拉住了中也的胳膊,“中也!你瘋了!你連BOSS就打——”

“氣死我了!他耍我?!”

“起碼我們知道了好的結果。”

“屁!我的眼淚白流了!”

“哈哈……”

***

真正清閒的時候,太宰治再次進入了小說世界。

“呦,太宰。”

太宰治眸子微動。

他並沒有意外,麵前仍然他第一次進入這個小說世界時的景象,草坪,櫻花,河堤,以及鮮活的瀧澤生。

“鬨到最後……”太宰治輕聲說,“你弄個假的來糊弄我。”

愛倫·坡的世界會自己生成人物。

大概是給一個設定,那麼這個小說世界的人物性格便會成型,他們會對故事的主人公進入世界後的所作所為做出反應。

“所以這本小說的名字該不會是叫……‘瀧澤生和太宰治’?”

被拉入這個世界的任何人,拿到的角色都是“太宰治”。

估計中也進來拿到的都是太宰治的劇本。

“喔!簡單概括,通俗易懂!”瀧澤生戲謔的點頭,“看你的反應是……這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了?”

太宰治早就猜到了。

麵前這個不是真正的瀧澤生。

但是猜到了和事實擺在麵前,他總該有一些不同的反應。

“沒錯,愛倫·坡的世界可以自己生成人物性格,我當然不是本人,但我覺得我和本人應該差不多……”瀧澤生不自在的抓了下自己的頭發,“因為我把我最本質的記憶給了坡,所以現在的我一定是按照瀧澤生本人的邏輯在思考行動的。”

“……最本質的記憶?”

瀧澤生彎起了唇角。

那是一個……有些神秘的微笑。

周圍的環境飛速的變化,這個故事的主宰者可以根據故事的設定操控這個世界的展現。

等到變化的環境歸於平靜,太宰治不禁露出了些許驚異的神色。

……麵前的是,孩童時期的瀧澤生。

這才應該是小不點兒瀧澤生。

他有一頭柔軟的白發,寶石一般清透的綠色眼睛。

他穿著白色的製服,製服上麵有他的名字,還有一個編號。

這個世界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很多建築形態和人類的模樣都是他常見的,起碼不會詭異到覺得他們進入了外星人的世界,陌生是因為明顯高於認知的科技樹,以及瀧澤生的日常。

瀧澤生不像是在正常社會下長大的孩子。

他每天都在做的事情是學習,考核,從此之外的一切都顯得匱乏。

“你看到了。”瀧澤生對他說,“我沒有父母,這大概是我總會寄托情感於彆人身上的本質原因。”

“我追求毫無保留的愛意。”

“這便是我生存的意義。”

第084章 第 84 章

愛倫·坡在港口mafia裡遊蕩。

很少有人限製他的去處, 於是他趁著這個機會試圖摸清這個組織,但是港口mafia在白天和普通公司沒什麼兩樣,他們有財務部, 貿易部, 還有像武裝偵探社那般的委托相關部門, 就像所有目的隻為盈利的企業一樣。

而且他賺錢的本事還挺厲害的——來自一位偷拿了他們的企劃書和財務報表的外國天才偵探小說家/年輕的組合設計師的評價。

武器庫和訓練場都屬於禁地, 沒有專門的許可,或者在這個組織裡到達一定的等級, 都不能踏足。

“唉,還說不是那種人……”

愛倫·坡最後跑到了正在施工的天台吹風, “日日把自己藏進小說世界裡,任自己在那個美好的幻象裡沉迷, 嘖嘖……”他唏噓著砸了下舌,“這和在沉醉在回憶裡不能自拔自甘墮落有什麼區彆, 港口mafia的首領就這種程度嗎?”

死神!冰冷, 黑暗, 沉默, 永遠的虛無中的虛無!

“你在念叨我們首領什麼呢?”

上方傳來了誰的吆喝,帶著隱隱的威脅意味。

愛倫·坡嘁了一聲,“討厭的小矮子來了。”

下一秒,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啪嘰停在了承重牆上。

黑發青年把自己拔出來,惱火的大叫道,“暴力狂!不愧是瀧澤給你起的外號!暴力狂!!”

中原中也對暴力狂這種稱呼可謂接受良好, 旗會的同伴們也常說他是個脾氣暴躁拳頭梆硬的家夥, 他全當誇獎了。

“你為什麼一直呆在這裡?”

被質問的愛倫·坡氣憤極了,“難道不是你們把我當成人質的嗎?”

“沒人看著你, 你走不就行了?”

“……”

愛倫·坡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他突然吐出了與剛剛的話題畫風完全不搭邊的,剖析某種靈魂色彩的言論。

“你若經常看到人類那種寡情薄義的滋味,那麼對於獸類那種自我犧牲的無私之愛,定會感到銘心刻骨。”

“……哈?”中原中也吊著眉梢瞥他,一副他腦子長泡的模樣,“你也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啊……怎麼,你是被路過的野狗咬了一口嗎,腦袋壞掉的話可以出門左拐去醫院看一看,哦,記得繳費。”

“嘁。”愛倫·坡磨了磨牙,他在這邊嚴肅的感歎,但是港口mafia的重力使卻完全沒get到的模樣。

黑發青年抓了抓自己蓬亂的頭發,“我是在說,你們到底從哪找到這麼一號人物,能掏心掏肺的對你們好,連靈魂的模樣都願意袒露,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嗎?”

人類最常做的是虛偽,偽裝。

他們醜惡的一麵往往隻有自己知道,所展現出的美好無人能分辨究竟是不是假象。

“……你是說生?”中原中也指尖夾了支煙出來,叼在嘴裡點上了火。

他淡淡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對著空氣吐出了煙霧。

赭發青年用調侃的口吻說,“那你得回爐重造一下了,這種人估計得早點兒遇到,你這個年紀再遇見的人,大概都是圖你的錢圖你的色相圖你的命,反正不會圖你的愛。”

愛倫·坡誇張的抖了一下,“我可不是什麼缺愛的孩子,我追求的才不是那麼虛無縹緲的東西。”

“敢追求愛的人都是賭徒,瘋子。”黑發青年望著底下,港口大廈幾百米,從頂樓向下看,路過的人類都小成了螞蟻,“賭贏了就是歡天喜地的一生,賭輸了就是在孤獨痛苦裡打滾,或者換下一個目標——但我猜,敢把一切都賭上去的人,怎麼會能夠輕易的放下,輕飄飄的說轉換對象就換的呢?”

他攤開手,輕快的說道,“除非移情,找個替身?”

中原中也默默吞雲吐霧著。

一支煙也沒有吸完,他輕輕跳下了支架,朝樓內走去。

“喂,這就離開了?”

中原中也沒好氣瞥了他一眼,“難不成和你在這裡探討人生哲學?”

“你現在去找你們BOSS的話,找不到哦!”

“……”中原中也腳步一頓,轉身吼道,“他又去你的小說裡了?!”

愛倫·坡咧開唇角笑了笑,“那裡真是個美好的地方,不是嗎?”

“就像是真實無比的美夢。”

……

港口大廈的慘狀被媒體說成了電纜故障引起的爆炸,不翼而飛的頂部就說是一輛運貨飛機著陸時計算錯誤,直接撞了上來,給五座大樓掀了頂。

連飛機殘骸都找到了,照片正在報紙上大肆飛著。

是異能特務科的手筆,除此之外,軍警也對這次的事件進行了調查,隻不過他們一無所獲。

因為這是港口mafia內部的事情,沒有任何其他勢力的人員傷亡,還有異能特務科和武裝偵探社打掩護,政府的搜查機關隻好悻悻的收起了趁此機會將港口mafia一鍋端了的心思。

唉,說到底,一鍋端也不可能吧?

他們的勢力估計已經滲透到了政府,說不定某個議員就是他們的人。

立原道造蹲在施工高架上吃著炒麵。

他控製金屬的異能力對於港口mafia本部的再建有極大的幫助,於是BOSS非常慷慨的給了他這麼一個職務——維修監工頭。太宰治對他的臥底身份和來港口mafia的目的既往不咎,讓他重建港口大廈來將功補過。

這哪是責罰,這是放水放到了太平洋。

“……好無聊啊……”

高空之上,立原道造感歎道,“最近都隻能看工人們搭積木,我也想跟著廣津老爺子出任務啊……最近小勢力的騷動難道不頻繁嗎?不缺人手嗎?”

“再怎麼頻繁,再怎麼缺人手,應該也無所謂吧。”頭頂一個男人說道,“我們投票選出來的代理BOSS可是全橫濱最強的男人,如果不是他抽不開身,那麼那些小組織都不夠他打十分鐘的。”是列威。

立原道造往旁邊挪了一下,“喂肌肉腦袋!你把灰弄到我的麵裡了!”

列威翻了一個白眼,“真嬌貴,這是天然調味料!”

立原道造懟道,“這麼喜歡,要不我把麵送給你吃?”

“哈哈,你還是多注意一下彆溜號了,你現在浪費的每一秒都是在消磨首領對你的信任。”列威露出個比較惡劣的笑容,“要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沒讓BOSS拿槍崩了你都算好的。”

立原道造皺了下眉。

這句話就是在戳他的痛楚,是在他的脊梁骨上跳舞,立原道造當然知道,代表尊嚴的那根神經正在被人拉扯挑釁,但是他沒有反駁。

組織裡有一些人對他是有些微怨言的。

那個晚上,他們隻看到了立原道造控製著金屬穿透了瀧澤生的腦袋,但是沒有中腦髓地獄的人是沒有辦法想象到他是多麼無助,以及那些攻擊其實並不是出於他本人的意誌——以他的視角來看,他才是被眾人攻擊的那一方。

立原道造清醒過來後有主動去查過當晚的監控,雖然大部分已經被損毀,但還是有一個,被安置在建築物走廊裡的監控透過無玻璃的窗戶拍到了他瘋癲的模樣,以及瀧澤生可怕的傷勢。

那些視頻資料全被銷毀了,因為是能當作證據把柄的東西。

“嘁,大不了老子不乾了。”他低喃一句。

“什麼,你說什麼?你要卷鋪蓋走人了?”列威拍手叫好,“那正好,你乾脆現在就去和BOSS說一聲吧,看看他是仁慈的給你批一個月的工資再安全的放你離開,還是把你當作叛徒處理。”

立原道造衝他噴道,“閉嘴吧大塊頭!老子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港口mafia的!你當我是這麼好打發的人嗎?”他抬手,幾枚釘子便刷刷的打入了鋼板,“我還得留在這裡等瀧澤回來呢,他回來後一定哪裡都不去。”

“說到瀧澤……”

列威沉下了聲音,“你也覺得他會回來啊……哈哈,他那天展現的力量很驚人吧,世界上能有幾個異能力者到他那個地步?大家都說他死了,可是有小道消息說他去執行機密任務了,連中也大人也語焉不詳,BOSS給人的感覺很奇怪啊,像是在打擊下一蹶不振,但是卻沒有崩潰……”

立原道造對他的碎碎念全當沒聽見,“專心乾活兒吧,我們的任務可是要在一個月內把這幾座大樓修複好。”

“反正完不成,受罰的隻是你這個監工頭。”

“啊你煩死了!能不能閉上嘴啊!”

***

阪口安吾小心翼翼的觸摸了下瀧澤生留下來的鋼筆。

眨眼間,大量的畫麵湧入他的腦海,他倒吸一口涼氣,放下鋼筆情不自禁的倒退了幾步。

半晌,他捂住陣痛的額頭,克製住自己直視那些畫麵後不忍的情緒,再次拿起了鋼筆。

很快,當時發生的一切他便全部知曉了。

江夏凜也的攻擊,言語,瀧澤生暴露的能力,以及……悲傷至極的道彆。

“雖然江夏凜也已經被定了罪,但是私自審判了他,就算是擁有異能許可證的民間組織也難逃喝茶啊。”阪口安吾頭疼的戳了戳桌子上的文件。

上麵是堪稱機密的人物資料。

其中就有江夏凜也的照片。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為什麼能一下子變成個年輕人,難道他得到了異能實驗的成果?他若是也死了活活了死,那這個世界真的亂套了。”

在意識到瀧澤生在書上寫了什麼後,阪口安吾幾乎沒怎麼艱苦的深思就決定……幫他一把。

“這種秘密本身就不該存在……”

讓他回來後過得如此艱辛……如果當初就把那件事情的後續處理好就好了……

既然如此,這次就好好抹消掉懷疑和覬覦的種子吧。

阪口安吾的目光落到了照片上,那個直視著鏡頭就會不由自主的微笑的年輕人臉上。

他推了推眼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略顯苦澀無奈的淺笑。

“可惜了,這次回來還沒有和你一塊去喝過酒……”

“雖然你並不喜歡喝酒。”

***

港口mafia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用金錢堆積出了一個各種物件都極為華貴的首領室。

隻是此時這個地方空無一人。

太宰治正在愛倫·坡的小說世界裡,坐在集裝箱上和一個少年對話。

愛倫·坡沒說錯,這個世界真是個美好的夢境,可以忘卻現實裡的一切痛苦。離彆在這裡是不存在的,甚至有不同年齡段的瀧澤生陪在他身邊。

而且最近太宰治發現一個有意思的玩法,這雖然是瀧澤生準備給他的回憶錄,但並不代表他無法參與那些過去發生的事件,不知道瀧澤生究竟給坡留下了多麼龐大的記憶,他虛構再現出了一個真實無比的世界——一個自由度極高,仿佛可以從任何節點進去,且能無限重來的世界。

回憶錄裡的瀧澤生是“活”的。

他在河邊撿到了少年太宰,但如果太宰治率先站在他的麵前,白發少年就會露出茫然又恍然的神色。

又或者他等在森鷗外的黑診所之外,回憶錄裡的瀧澤生若是剛一出來就看到他,便會露出被嚇了一跳的鮮活表情,拍著胸口說,“見鬼了!一個帥得沒眼看的男人竟然在這個臟兮兮的貧民窟遊蕩!”

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太宰治仿佛突然感受到了玩實景遊戲的樂趣,他樂此不疲的刷新著“瀧澤生”的表現圖景,如果這是一個攻略遊戲,那麼瀧澤生就是玩家需要應對的主角!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啊……”

此時,一頭白發的少年正在集裝箱前抬頭仰望他,“難道說我身上有什麼很有價值的東西嗎?一看就沒有吧,你也什麼都不缺的樣子,看上去還還很精明不像傻子。”碧眸少年不解的輕皺著眉,然後低頭掃視了一下,“……難不成你看上我了?大人物不會都有這種愛好吧,因為錢太多了該玩的該享受的都嘗遍了,於是來追求點兒刺激的?”

太宰治因為這樣稚嫩又荒誕的猜測笑出了聲。

“嗯……你說得沒錯。”他好心情的起了戲弄的心思,“你的身體條件和我非常匹配,大概是能成為我的移動備用人體的程度。”

瀧澤生呆了一下。

隨後他後退數步,剛到的柔軟姿態悉數斂去,像隻嗅到危險的氣息炸毛還張牙舞爪的貓一樣。

“那你要離我遠點兒了,這句話完全可以反過來說,你也是我的備用內臟——但是先不提你的話語真實度,我勸你彆對我動手,否則我會把你的頭踩進下水溝裡,再讓老鼠爬進你的耳朵。”

太宰治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為什麼不把羊之王搬出來呢?他才是你的最大籌碼吧。”

被羊之王庇護的孩子們,如今都在靠著他的名號耀武揚威著。

瀧澤生說,“更惡心了,你把我調查得透透的。”

太宰治忽然僵住了。

他的目光有一瞬發直,眼神空洞。

是的,雖然是他先把他們的關係立場搞成這個樣子的。

但是第一次,他從瀧澤生口中聽到了對待敵人才會說出來的帶有驅趕意義的咒罵。

啊……好心情都要沒有了。

太宰治像是一瞬間對周圍失去了興趣,他沉默著,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眼神看著瀧澤生,然後站起了身。

或許太宰治和瀧澤生的相遇就是設計好的,十幾歲的瀧澤生隻會對十幾歲的太宰治上心,而其餘的所有角色都像是他人生的配角一般——即使在太宰治眼裡,不管是十幾歲的他還是現在二十幾歲的他,本質都是他。

可是這個少年好像不會對成為大人的太宰治感興趣,瀧澤生沒有主動去靠近他,就算他現在有一張和少年時的自己相似度極高的臉……而這理所當然的被瀧澤生當成了巧合……所以臉也不是觸發關鍵的因素嗎,難道是溺水受傷,虛弱狀態?又或者同齡才會讓瀧澤生產生惻隱之心?

太宰治轉身就走。

他從集裝箱的另一麵踩著雜物跳下,這個在現實世界裡早已被修整的鐳鉢街正朝他坦露著腐敗的氣息。

太宰治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著,用來探索小說世界裡地圖的真實度的遊戲在前幾輪已經玩過了。

忽然,身後傳來了稀稀拉拉的腳步聲。

太宰治沒有停下。

那個腳步淺又因為地形而瑣碎的人正躊躇的,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

太宰治走向了鐳鉢街的邊緣。

忽然,身後的人叫住了他,

“喂!你去哪,那個方向有人守著,專門劫財的。”白發少年清朗的嗓音帶著幾分彆扭的關心,仍然朝氣,“你這家夥打扮得這麼好,估計會被他們從頭到腳的扒光。你像被市警以裸/露癖的罪名逮捕嗎?”

太宰治停下腳步,他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的,“你告訴我做什麼?你是什麼好心人嗎?”

“我當然是好心。”

“不是討厭我嗎,乾嘛還來招惹我。”

“你這人真奇怪,沒說兩句話就走了,明明是你先跟著我的。”瀧澤生跑到了他的麵前,他垂眸來回的掃著地麵,是太宰治眼裡心虛的表現,“我剛剛……抱歉,我剛剛是不是哪裡說錯話了?”

“……”

“你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受傷……我哪知道你的心是玻璃做的啊!這幾年下來我學得最精的就是先對人惡語相向,否則彆人會小瞧我的!”

事實上也沒說多麼重的話的瀧澤生被鳶眸青年那個了無生氣的眼神嚇到了,然後自發的反思後悔起來,他看起來無措極了,低低的,試探性的說道,“你不會是想……投海吧?”

鐳鉢街的邊緣有一處斷崖。

太宰治沒有立即回話。

瀧澤生等了幾秒便沒有耐心了,他抬眸看去,頓時怔住。

太宰治的眼神往往能投射出很多東西。

而現在……

瀧澤生情不自禁的後退了一小步。

他感到了強烈的被注視感,那個眼神珍重,炙熱,並不粘稠,反而能令他感到電流劃過身體的溫暖和……

瀧澤生咬住舌尖,沒敢想那個詞。

“嗬……”

太宰治輕笑了一聲。

“好吧,你還是這種人啊。”

世界倏然在此刻定格。

一個活力滿滿的聲線插入,來人雀躍的對太宰治說,“很有意思吧!”

是小說世界裡那個一開始便出現的,現在時的瀧澤生。

“因為我覺得太宰你喜歡一切不在掌握內的東西,這個小說世界很大很大哦,我花了好多功夫造出來的,在我回來之前,這個就給你解悶吧!”

而一切“瀧澤生”的終點,這個仿佛接待進入小說世界的主角“太宰治“的綠眸青年,大概是最接近於瀧澤生本人的存在。因為他擁有瀧澤生對付上試驗體中也之前的所有記憶,包括腦髓地獄。

太宰治轉頭看向他,青年的唇邊還有未散去的淺笑,“所以你這是怕我寂寞?”

“很明顯,是的。”瀧澤生坦然承認道,“你也可以給我講講外麵發生的事,因為我覺得你需要一個傾訴對象,而小說世界是絕對的保密之地。”

“將‘你’的所作所為告訴你嗎?”

“那也蠻有意思的。”

而太宰治隻是簡單的講了一下外麵的情況。

傷亡人數,政府的舉措,港口mafia的重建。

“我把江夏凜也殺掉了。”太宰治說,“保險起見,屍體也沒有給他留,萬一他也來一個死而複生就麻煩了。”

但是瀧澤生似乎對江夏凜也的現狀興致缺缺,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彆處,此時正捏著下巴沉思,然後煞有其事的鄭重宣布道,

“百分之二的死亡率,這是我對你愛的證明啊!”

那場事件,港口mafia的死亡率僅僅隻有2%。

平時的外出任務,對他們來說都足夠危險了。

太宰治呆了呆。

隨後他長歎一口氣,像是拿瀧澤生的腦子沒轍一樣,“我早就該想到你是這種人,怎麼會連威脅到自己的敵人都不放在心上,一次兩次就算了,再來幾回,我罵你的愚蠢就要變成真的了。”

“嗯?才不是那樣,隻是這裡的我就算對他上心也無濟於事,何必浪費腦細胞和感情給他?”

碧眸青年攬過太宰治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沒有觸碰到他的皮膚。

要感謝他們重逢之後那一陣子奇怪的相處模式,他們現在已經熟練的學會了用怎樣的角度和姿勢,才可以既舉止親密,又不會因為礙事的人間失格而翻車了。

“那天我意識到了……”

“我的人設太過單薄了。”

瀧澤生是一直依附於重要角色的存在。

他是五條悟的護衛,是太宰治的下屬。

唯獨沒有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一直是你們給我的,再加上我吃了夠多的虧了,所以這次我要——”

——站在權力的中心。

瀧澤生對著天空發誓道,“我要成為橘子!!!”

太宰治:“……?”

***

“嘔……”

巷子內。

一個狼狽至極的年輕人正扶著臟汙的牆壁嘔吐,他渾身都是血,但奇跡的是沒有傷口。

可他現在仍然在嘔吐,拚命的嘔吐,像是要把自己的內臟都嘔出來一般。

待到胃裡真的什麼都不剩下,隻能徒勞的痙攣後,那個綠眼睛的年輕人才氣喘籲籲的停下,然後狀似頹廢的倒在了一邊。

他有這一反應完全來自於精神上的壓力,其中一部分有惡心的精神異能的後遺症,其餘則是不管再怎麼找補,他都違心的沒能遵守承諾的罪惡感。

瀧澤生從懷裡拿出了自己的工具人徽章。

他靠著這東西離開了那個擁有異能力的世界,反轉術式治愈了開領域燒掉的腦子,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感到身體在痛。

瀧澤生神經質的將手指陷進發絲,拽住了自己的頭發。

一次,兩次,穿越局沒想著放過他,他的逃離就像在打通的魚缸裡亂竄的金魚,以為自己去了廣闊的天地,實則一直在被人注視被人觀察。

“……成為世界不可或缺的一員。”

“起碼是不能輕易就抹除的角色。”

忽然,瀧澤生在徽章的背麵發現了一行小字。

這個仿佛金屬質地的小物件,被人悄悄留下了印記,大概是被貼了一層極薄的金片,金片上刻印著什麼。

瀧澤生抬起眸,些微的光亮映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眸裡像含著淚,又像是血。

——我隻會在雪地上寫信,寫下你想知道的一切,你要早點來,來吧,要不晚了,信會化的。

***

太宰治最後看了一眼書頁,然後把它小心的塞入了[完美自殺手冊]夾層中。

他手指一動扣上書籍,頭也沒回的踏上了事先安排好的貨運船。

隨身攜帶的行李就是一台相機,被用蠟保存好的鮮花手環,以及愛倫·坡的小說。

還有……

瀧澤生很早之前準備的,那本環遊世界的計劃書。

他靠在甲板的護欄上,仰頭吹著海風。

路過的水手被他的氣質吸引,情不自禁的停下來向他搭話,“是要去外麵談生意嗎?”

太宰治眨了眨眼,隨後飄忽的笑道,“嗯?大概吧。”

“這個形容可真是模棱兩可啊,明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水手嘟囔道,“你看著像是在飛機的商務艙裡喝紅酒的那種人,怎麼會想著坐船出行呢?”

“……因為……”

太宰治閉上眼眸,

“想著不能讓某個人擔心。”

“?”

太宰治沒再多作解釋,他雙手插進駝色風衣的口袋,轉身離開了。

——對未來的正直慷慨是:把一切獻給現在。

要不計代價的追求快樂,抵抗這個用愚蠢和暴力將我們包圍的世界。

約好,你在冬季與我相會。

這就算我將冬天送給你。

第085章 第 85 章

這個夏日一如既往的炎熱, 空氣帶著蒸騰的燥意,附著在皮膚上,連泌出的汗液都要被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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