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簡單的存在於身邊也是陪伴。
因為那代表著非我一人,有誰與我承擔著同一份痛苦。
於是便不叫孤獨。
他們兩個的相安無事往往在爭馬桶的時候消失不見,因為藥物反應的嘔吐根本無法控製,通常是一個抱著馬桶,一個抱著洗漱台——順帶一提,以瀧澤生當時的個子,抱著洗漱台有些勉強,所以到了後半階段,他們已經默契的分配好了自己的位置。
鮮少的記憶斷片的時候,瀧澤生會發現自己上一秒還虛扶著衛生間的門,下一秒就躺在了床上——把他收拾乾淨抱上床的人是誰,連思考都不用便能破案,所以第一次交流便成了,“謝謝。”
謝謝。
仿佛隻是人的基本禮儀。
“下次那個男人來的時候,你假裝暈倒。”似乎終於忍無可忍,終於在隱忍和膽顫之中觀察出了這裡的運作規律,尋到了反抗的時機,銀發少年對他說,“我負責偷襲,隻要拿到他的員工卡我們便能打開門逃出去。”
瀧澤生雖然自閉,但是還沒到怎麼都無動於衷的地步,就像大部分總是嚷著要死的人,是以偽裝著自己又薄又脆弱的自尊的方式祈求關愛。
所以他同意了這個冒險的提議。
因為他是這個房間裡,銀發少年唯一的同伴。
對方交付出了信任,如同無可奈何的給了一個逆境中唯一存在可能性的人。
——然而他們失敗了。
沒能逃出去,並不是他們兩個之中的誰掉了鏈子,而是純粹的力量懸殊。
他們的逃脫在監控器之下,就像一場毫無勝算僅供娛樂的表演。
又被抓回房間,並且仍是同一間房的瀧澤生盯著角落的攝像頭。
“這個房間裡就算有監控死角也沒法,因為出去必須經過被二十四小時監控的大門。”他說道,“如果我能控製這些東西就好了。”
“唔。”
黑澤陣正蜷縮在地上痛苦的捂著腹部。
大概是因為他年紀更大又是逃離計劃提出者的關係,瀧澤生沒挨的懲罰他一個不落。
但是他即使如此痛了也要往角落裡滾去,瀧澤生又瞥了一眼攝像頭,過去拽住了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將自己作為支撐,“來。”
他們兩個走去了監控的死角。
那之後的藥物反應變本加厲,幾乎令人完全無法顧忌尊嚴,瀧澤生的待遇要稍好一些——大概還是因為年齡過小受不住。
他會下意識的移開視線不去看房間裡的另一個人,像是要完全無視他,隻有係統不勝其煩的嘮叨,
【你不關心一下他嗎】
【他什麼樣你沒見過,就這也要避諱?】
【真搞不懂你。】
直到這個據點暴露,記者蜂擁而至,各個媒體都想著靠這件事賺一大筆錢,扛著帶有閃光點的攝像機闖進了這個房間。
也就是這個時候——
大概是瀧澤生第一次對外界強烈的做出了反應。
他擋在了黑澤陣身前,脫下唯一一件還算乾淨的外套蓋在了狼狽不堪的黑澤陣頭上——他們剛剛經曆了一場不良反應,神色虛弱,臉上都是生理性的淚水,唇邊還有顏色不明的液體,頭發因為嚴苛糟糕的生活環境打結,身上也滿是臟汙。
“沒有關係。”
黑澤陣聽到他喑啞的嗓音。
瀧澤生的身後是頻繁亮起的閃光燈,唯有他的剪影和透亮的眼睛還算清晰,其他全部變成了刺目的,令人無所遁形的白色。
以及聲音。
在烏泱泱的記者們一遍遍的詢問,聽上去比質問還要可惡的聲音中。
瀧澤生的嗓音如此輕柔鎮定,
“沒有關係。”
“誰都不會看到你的臉。”
“誰都不會知道你有那麼狼狽的時候。”
……
琴酒睜開了眼睛。
他剛剛不知何時睡過去了。
大概是藥物的作用,他竟然在和瀧澤生通電話的時候失去了意識。
並且做了一個不算差勁,醒來後卻覺得差勁無比的夢。
——“沒有關係。”
——“誰都不會看到你的臉。”
那處據點後來被烏丸蓮耶的組織炸毀了,所以有關瀧澤生的最後線索也斷了。
誰能知道在幾年後,他們會以那麼意外——或許並不是意外——的方式重逢。
【站在靶場內的碧眸少年帶著輕巧又戲謔的笑容對他說,
“你叫什麼?”
“我叫瀧澤生。”】
看上去比上一次見麵時的狀態好了一些,但是也沒好多少。
琴酒瞥了一眼手機,上麵竟然仍亮著通訊標誌,隻是電量堪憂。
“醒了?”
格外安靜的空間裡,即使不開免提也能聽清瀧澤生的聲音。
含著笑意。
昏天黑地之間,琴酒產生了一種錯落的恍惚感。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給手機連接了充電器,並搭在耳邊用喑啞的聲音應了一聲,“嗯。”
那個房間早已被壓垮,鋼筋撐起來的空間已然不存在了。
瀧澤生路過那條窄小的通道,他當初便是從這個通道走出去的,迎來了半個月後的第一道陽光。
“這麼一回想,我的話成真了,陣。”他彎腰低頭走過一扇矮小的門——和通道一樣,這裡的空間高度隻有兩米,逼仄且安靜,可當時就是覺得空曠極了,“後來我連接了全日本的監控設備,就差一步,連警視廳內的景象也會乖乖的擺在我的眼前……不過那隻是我個人愛好搞出來的小玩意兒,我記得我的研究工作是永恒的生命。”
永恒的生命。
琴酒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腳步聲。
不會被時間和死亡局限的永恒。
“噠,噠,噠……”
腦海裡已經自動出現了那間研究所的地圖,憑聲音和頻率推斷瀧澤生正在上樓梯,樓梯的儘頭便是地麵。
“我們被救出來後就斷了聯係吧。”瀧澤生掃了一眼周圍荒蕪的環境,獨身一人要公路走去,“到頭來,那個時候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去那裡做什麼?”琴酒問。
“隻是意外發現這裡沒有被完全摧毀罷了……我以為早就炸乾淨了。”瀧澤生拿出另一部工作手機給屬下發消息,嘴裡說道,“放心吧,我知道這裡會有塌陷的風險,所以很小心,現在已經出來了哦。”
“……”
“要吃鹹奶油喜久福嗎?”
琴酒立刻道,“不吃。”
“……你以前就算不吃也會記得給我買……”瀧澤生委屈道,“掃興……”
“嗬,掃你什麼興致了?”
瀧澤生望了望天色。
“大概隻是……”他輕聲說,“失落吧。”
本不該存在隔閡的我們……如今連無所顧忌的坦言都做不到。
“傷你的是什麼人?”
“怎麼,要給我報仇?”
“從取出的子彈來看,他們來自歐洲…是雇傭兵一類的人吧…會讓你親自報仇的。”瀧澤生說,“因為不會有人看到你那麼狼狽的模樣。”
第107章 第 107 章
似乎是因為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瀧澤生覺得他和琴酒之間的氛圍有所緩和,具體是怎麼改變的也難說,大概是兩個人都比剛重逢時候的狀態要好, 也找回了一點兒當初相處的感覺。
徽章解鎖到了65%, 瀧澤生略微感到了緊張, 他不知道把這東西完全掌控在手中後會發生什麼……但或許可以直接將他的工具人記錄從穿越局那邊的資料庫裡抹消, 丟入大海裡的手機是找不回來的,如果它沉入水裡電量耗儘沒有信號變成一塊廢鐵的話。
在這期間琴酒受傷所引起的感染反應反反複複, 不是發燒就是咳嗽,某一天早上起來還發現喉嚨不受控製了。
他的嗓子腫了。
並不是沙啞, 而是破腔。
聲帶附近的肌肉完全不可控,本來是平常說出的音調, 卻發出了奇怪的聲音,頗為滑稽。
“哈哈哈哈gin, 你的聲音, 你的聲音噗咳!”大聲嘲笑的瀧澤生被他拿手肘搗了一下胸口, 登時疼得直不起腰來, “太無情了吧!你以前從來沒有打過我!”
倒也不是,瀧澤生記得有一回他為了吸引火力特意暴露了自己,差點兒導致敵人成功在他的腦袋上開洞,多虧了琴酒的槍法準轟飛了那人的手指, 瀧澤生被救下時兩隻手還在背後被捆著,見到自己人來了一邊帶著“一切儘在我的掌控中”的高深笑容一邊朝琴酒跑去,然後迎麵被琴酒打了一拳。
那個拳頭正正落在他的臉頰上, 瀧澤生踉蹌幾步沒有摔在地上, 一時懵了。
係統還在他的腦海裡發出了驚叫,【他乾嘛打你?】
AI不懂, 但是瀧澤生懂。
那間滿是灰塵的倉庫裡響起了銀發青年暴怒的嗓音,令周圍的同組織成員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想死你就滾遠點兒,彆出現在我的視線內,你要是不想死,就少做這種蠢事!”
這兩個人竟然吵架了。
琴酒竟然露出了這種神態。
——他們如此想著。
“大,大哥……?”伏特加呆滯的出聲,但聲音出口後就沒了後話。
琴酒站在瀧澤生的麵前,連肩膀都因為急促的呼吸明顯起伏著,他盯住瀧澤生的眼神有一種惡狠狠的意味,“你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格羅格的命比任務的成功性重要嗎?
其他成員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
短暫的沉默之後,臉頰上頂著紅痕的瀧澤生走到琴酒的麵前,露出了一個極為柔軟溫和的眼神。
“抱歉。”
他的語氣聽上去格外正常,腳步卻沒停,直到以雙手背在身後的姿勢將頭抵在琴酒的肩膀上,“抱歉,陣。”
我應當是最明白的了,不可以看見深愛的人讓自己犯險,那會讓我痛恨自己的無能,讓我憤怒於你的輕率,你輕薄自身性命的無情。
你為什麼這麼做,你憑什麼那麼做,你想過我沒有?你想過我要怎麼辦沒有?
瀧澤生將那些解釋的話吞入了腹中,他想說這次事件仍在他的預想中,任何情報任何線索都是他提供的,包括敵人獲得的那些也是,所以兩方的對峙就像他擺好的棋盤,他手執了黑白兩子。
他想說整個組織,除了烏丸蓮耶的指示——就算是烏丸蓮耶的指示,都可以由他曲解操控,因為他是中樞係統,他是整個情報組的砥柱,他可以最大程度的決定每個人的命運。他就是有這樣的能力和權力。
他會調整任務的分配對象,調整任務的難易程度,令這個組織猶如巨大的空殼運作,表象強大危險,內裡卻是一個由他建造的溫床。
他學著森的做法,他那“守護橫濱”的做法,謹慎的將某種法律規定的獎懲落在這些人身上。
如果不是係統的規定,他早就拋棄這狗屎的生活,邁著曙光——
“我身上臟兮兮的。”最後,瀧澤生抵在他的肩頭低低說道,“那個家夥把我丟在這兒,按在了地上,腳底踩上了我的腦袋。”
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琴酒正給他解綁。
他們的姿勢就像環抱一樣。
正在收拾殘局的組織成員牙酸的看著這一幕,瞥一眼又條件反射的移開視線……雖然兩個人應該不會介意被偷看,也不會事後整他們,但窺見他人情緒外露的一幕就像觸碰隱私一樣令他們警惕。
……但是多少可以聊一些八卦,趁當事人不在的時候,哈。
***
“噗。”看見他們打鬨的續和也沒忍住笑出了聲,結果就被瀧澤生刮了一眼刀。
“你笑什麼?”
續和:“……”
續和:“我氣不順,剛剛放了一個屁。”
等琴酒的嗓子養好了,他們甚至還能窩在安全屋裡看比賽消磨時間。
“哇輸了!這是我第三次輸了,可惡啊明明我打遊戲那麼擅長,為什麼賭馬方麵的運氣就總是差一點兒。”瀧澤生憤憤咬牙,“你絕對知道什麼竅門吧,不然怎麼會連賭了三次都贏了,有這勝率你能一日暴富,數錢數到手軟。”
瀧澤生劈裡啪啦的給他的下屬發消息,讓他現在就去比賽現場豪賭一番。
下屬:“……”
您說的是。
旁邊的銀發男人發出了勝利的嘲笑,“是你太蠢了。”
“用蠢來形容我可太稀罕了。”瀧澤生把空調的溫度調低了一些,現在外麵是酷暑,光看太陽都覺得溫度鬨人,“我可不是盲賭,一定有什麼情報我不知道……比如說得到第一名的那匹戰馬在過去究竟經曆了什麼,以及作戰風格。”
地板有些太涼了,瀧澤生盤腿坐在了沙發上,拿了個薄毯蓋到身上,還往琴酒那邊蓋了蓋,“這匹馬是去年出現的?”
去年,瀧澤生沒有參與的一年。
他當然不會知道如今賽馬的情勢,新的奪冠者是個隻要看到前方有競爭對手便會爆發潛力拚命追趕的個性,騎手需要在那個時候鬆手釋放它的天性,且戰馬對他的騎兵還有著深厚的情誼,彆人來都不行……這是瀧澤生在狀況百出的三場比賽過去後得出的結論。
“你這一年去哪了?”琴酒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直接問道。
他詢問時的語氣很多時候都像是質問,帶著咄咄逼人一般的壓力,大概是追捕叛徒審問情報時的習慣。
瀧澤生眨眨眼睛,“銷聲匿跡啊。”
他曾經籌劃了和太宰治的叛逃,知道離開後還需要一道重要工序,以年這個時間單位才能進行的“洗白”。
可惜那個計劃還沒實施就閹割了。
這個理由同樣可以用到現在,“我既然靠詐死脫離組織…怎麼可能還會胡亂走動,等著被熟悉我的你找到並且用處理叛徒的方式殺死嗎?”
不,這句話放在他們之間極為怪異,就像把情感和理智放在一塊摩擦角逐,瀧澤生是沒什麼,但他覺得琴酒可能會一邊恨他恨得牙癢癢一邊還對他無可奈何。
所以他很上道的說,“抱歉,剛剛那句話你就當沒聽到吧,傷口怎麼樣了,還疼嗎?”
琴酒涼涼瞥他一眼,“沒事了。”他緊接著說,“明天我就走。”
“這麼快?”
“我的人會來接我。”
瀧澤生看著他手邊的手機。
事實上所謂的“人質”“囚禁”也隻是一種被文娛渲染的誇張說法罷了,還是下屬們對瀧澤生的各種黑深殘的揣測,瀧澤生本人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他最強硬的時候也就是讓琴酒呆在他的安全屋裡養傷,借著這種理由,他們可以心安理得的相處好一陣子。
“你不是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見瀧澤生消沉下來,琴酒意有所指的說道。
“……決戰在今晚。”瀧澤生說,“所以你掐的時間點可真準啊,gin。”
決戰,龍飛這個不良發展而成的犯罪組織的內權爭分時刻。
續和站在他們的身後,背著雙手微垂著頭,盯著賽馬比賽的轉播不知在想寫什麼。
首長外派出去的人員基本都被召集了回來,他完全不知道這會是怎樣腥風血雨,和學生時代當不良不同,那時候他們的幫派之爭隻是靠拳頭打架,就算揍得牙飛出去幾顆都不會有事,沒人報警,警察也管不了,直到學生時代結束,十八歲的那場不良勢力吞並之戰,首長從家裡偷出了一把槍,用鮮血祭奠了他們過家家一般的暴走族精神。
那一晚開始,不良組織變成了犯罪組織,開始敲詐,勒索,恐嚇,當初抱著玩鬨心態加入的成員也沒有了退路,深陷泥潭一發不可收拾,他們逐漸稱霸了東京。
完全想不到瀧澤生想做什麼。
接管這樣的組織所得到的東西,就能叫他得償所願嗎?
“人到了嗎?”
正走神著,續和聽到瀧澤生的聲音。
“……到了。”續和說,“今早最後一個人也到了,已經給他們安排了住處。”
“一共就找到了五個,還是隻能做輔助監督的程度。”瀧澤生吐出了他們聽不太懂的話,他並不需要彆人的回應,自言自語道,“民間咒術師果然隻有咒術師才能交流,靠你們這樣的招攬,他們隻會覺得我們是什麼不入流的組織。”
啊,咒術師。
續和麻木的想著,
是瀧澤生一直找的人。
從名字上就能聯想出這種家夥是做什麼的。而上周的今晚,瀧澤生親自給他上了一課,這也代表著對方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心腹,竟然讓他去籌辦這種事。
集結這種人,他是要成立什麼特殊的組織嗎?
晚上八點,約定的內戰時刻。
但是那個夜晚卻異常的平靜。
無人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漆黑的屏障立在了空中,可進不可出。
混戰初始的槍聲是在肅清人員,隻是沒幾下就結束了。
因為兩方人數實在懸殊,他們站在一處廢棄的騎車廠,瀧澤生背後有七成的成員。
“你……!”首長幾乎目眥欲裂,“你到底是什麼時候把他們……?!”
瀧澤生將這些跟了首長十年的,他的“同伴”,都招攬到了自己這邊。
“其實很簡單。”
瀧澤生沒有多說,“因為他們效忠的是隊長,隊長效忠乾部,乾部之上才是你。”
層權製就是能夠這樣瓦解的東西,和當初太宰治三言兩語就惹得羊分崩離析一樣,瀧澤生隻是學著他的手段來讓這些人進行天平的兩端抉擇。
心操師靠天賦,也靠理論。
隻要籌碼夠了——不管是威脅還是利誘——他們便會倒戈。
“以及,我其實從來沒有想過和你搶那個位子,太麻煩了,搞那麼多讓你感到威脅的小動作,隻是為了讓你把所有人——來見證最後首領是誰的人都召回來罷了。”
不是所有不良少年長大後都呆在組織。
西裝革履的成年人站在汽車廠的鐵絲網後麵,百忙之中抽了空趕過來,早期退出的打手脖子上掛著汗巾,身上仍有健壯的肌肉,瀧澤生掃一眼便基本上能靠外形信息辨出他們的身份:社長,小有所成的老板,公務員,搏擊館教練或者老板,機車商鋪店長,教師……
“我不是要和你們過家家的。”
在場有四百六十二個人。
瀧澤生,“我是來告訴你們,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另一種東西。”
他的掌心凝聚出了渾厚的咒力,那是在咒術師眼中可以看到的顏色,在普通人的視野裡隻是瀧澤生的衣擺和發梢因為莫名而起的氣流擺動。
那一刻,瀧澤生的氣勢很是怪異。
有種蔓延開的粘稠惡心感,陰冷潮濕,夏日燥熱的空氣都變得涼颼颼的詭異。
組織裡有幾人麵色微動,臉色難看的後退了一步,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碧眸青年幾乎是瞬間出現在了首長的麵前,隨後看似輕飄飄的於他身側揮了一下手。
“嘩——”
“嘭——!”
地麵上出現了波紋型擴散的凹陷,猶如被什麼東西劈開,碾碎,掀起了巨大的風流。
在場的幾百個人頓時騷動起來,直麵了這種衝擊的首長眼眸巨振,他啞著聲音說,“你是……咒術師?”
“家裡在警視廳工作就是不一樣啊,知道的東西要多一些。”瀧澤生彎起唇角,“猜對了也沒有獎,如果你想去總監部舉報,可以儘管去,看看是你的腿快,還是我施加在你身上的詛咒快。”
說著無人取證的謊言,瀧澤生轉過了身去,被續和招攬來的民間咒術師正神色複雜的看著他,眸中帶著難以忽視的謹慎和敬畏。
實力是執行力。
暴力是威懾力。
瀧澤生幾步跳上了汽車廠的標牌上,
“首先呢,我們的組織名字得換一個了。”
他說道,
“叫——【第三方】。”
總監部和咒術界之外的,第三方。
第108章 第 108 章
第一個世界時, 瀧澤生曾帶著夏油傑逃離了日本,任性的將他從日複一日的“付出”陰霾裡拉出,他們兩個連手機都沒開, 出了國就買了新的電話卡, 一時間音訊全無。
哈哈, 用“逃離”這個詞可真是生動形象, 乾了那麼一件瘋事的瀧澤生回去就被訓了,他料想過會這樣, 但沒想到懲罰來得那麼嚴厲,他不止被關了禁閉, 還差點兒被按上“背叛者”“敵人”“奸細”的罪名,五條悟費勁把他撈了出來, 所以瀧澤生意識到——
夏油傑於總監部的定位是不同的。
他或許是下一任的東咒校長。
明明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接觸了權力,派彆, 被高位之人安排好了未來的走向, 但十幾歲的少年早就被繁重的任務壓得難以喘息, 所以根本無暇顧及這些, 少得可憐的休息時間也被他們最大限度的用來感受生活了。
人生是曠工。
就算是把工作就是生活這樣的話當成名言的瀧澤生,也覺得夏油傑和五條悟的青春時代被壓榨得太狠了一些。
為什麼?
因為咒術界想要掌握特權,因為總監部故舊陳腐。
民間的咒術師數量明顯比他們官方登記的多,該說是政府不敢管, 無法管,懶得管,還是怎樣, 總之那些人完全是任性的野蠻生長, 擁有超越常人的力量便常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應當擁有常人無法擁有的一切。
就像是得到了一件寶物便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的——在長成之前腐爛的種子, 走到了死胡同還覺得自己看到了天地的孩子。
“兩方爭權你死我活的,果然三足鼎立才是最穩定的發展軌道。”
這是瀧澤生在那所廢棄車廠說的最後一句話。
被他招攬來的民間咒術師臉色古怪,但大概他們的腦子就是和普通人有點兒不同,普通人看到這種場麵會想他們是誤入了什麼□□組織嗎。是不是不小心卷入了黑惡勢力?但是他們不一樣,主動前來的野心家們是帶著抱負來的,他們在想——
哈哈,真是帥啊!
他們新認的首領果然強大勇猛,風華無限!
“但是,首領……”
有人沉人都散去後對瀧澤生說。“我有一個比較冒犯的問題。”
瀧澤生轉眸看他,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道,“首領這個稱呼對我來說還真是陌生啊……”
但是首領代表最高的身份,如果想要創立組織,組織的中心最好也有一個不那麼平易近人的稱呼,畢竟瀧澤生沒打算和他們玩親密的同伴遊戲,連代號都給他們想好了,就ABC英文字母排,英文字母不夠了再用俄文的,俄文不夠了還有其他多得數不清的拚讀發音。
“說。”瀧澤生冷淡的回應。
“你是和咒術界……或者總監部有仇嗎?”
新任下屬A八卦的對他道,“你以前的身份是什麼,是不是很厲害?你是幾級咒術師,一級?特級?”
瀧澤生眨了下眼睛。
那是一個極緩慢的神態,青年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單純的凝視著對麵的人。
下屬A的喉嚨緊了緊。
他覺得那是一個警告的眼神,由瀧澤生做出來極具震懾力,是文娛作品裡嘗嘗形容的,“一個眼神就能令人禁聲”的效果,令他產生了狂熱的追捧心,以及——
下屬A垂下頭。
真是年輕。
瀧澤生看上去可太年輕了。
“姑且問一個問題……”下屬A說,“您有戀人嗎,首領?”
瀧澤生:“……”
瀧澤生:“?”
瀧澤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關你屁事!”
下屬A:“……”
“少想著談戀愛,夢想實現了嗎就戀愛,沒誌氣。”
下屬A:“……”
***
第三方,瀧澤生成立它的初衷是爭奪總監部的權力。
總監部要比咒術界的世襲製好一點,但也隻是一點點罷了,總監部的總長由咒術界推舉,彎來繞去最後還是咒術界的高層在控製這一個位置,雖然總長下方的權力機關仍是政府的人在運作。
他們在運作什麼呢?
監視各地方形成的咒靈,對咒術師發出指令,滿足咒術師們並不過分的要求,對特彆事件進行收錄和指揮,以及出現率最高的,在悟口中被語言鞭屍無數次的——安罪施刑。
作為維護普通民眾,或者說是普通民眾利益的集合體,總監部在對懷有咒力者的刑罰一向謹慎且激進,可以說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且一點兒情麵都不講,瀧澤生對這一點可謂是體驗透徹,不過裡麵應該像被蟲蛀了一樣充滿了漏洞。
他們和所有組織一樣,是層權製,無數工蟻猶如機器一般為其勞作,剛注入的新鮮血液被凝固的身周世界淹沒吞噬,逐漸便會成為其中的一員。
但其實說白了,像當初江夏凜也——這個名字如今念出來真是帶著一種複雜到想要嘔吐的感覺——那樣的年輕人,為高層奔波的底層人員,他們隻是將總監部的任務當成工作罷了,為此勞碌日夜,隻為混口飯吃。
他們也會招聘新人,會績效考核,會升職加薪。
而同時,大概率不管他們怎麼努力,都抵不過關係戶。因為爛橘子最愛的就是安插自己的親係。
“他們能安,我也能。”瀧澤生如此說道。
總監部,政府機關,它並不是憑空出現的,依靠著少年時的那點兒了解,瀧澤生記得它起碼從法務省,防衛省和厚生勞動省劃了人去,也就是由各機關部門組成的特彆針對咒靈的組織。
聰明伶俐擅長考試的屬下走了正規渠道從總監部底層乾起,但等他們爬到高位都不知道猴年馬月,所以瀧澤生最愛做的是把總監部某些有點兒職權但不算過於突出的人套一個麻袋,要麼被辭職一下,要麼送到國外再沒收護照,讓其成為當一陣子有家不能回的流民,要麼直接綁架空降者,換自己的人上。
一切做得小心謹慎,卻也果斷狠心。
因為瀧澤生知道總監部裡有人要他的命……不止他的,要他的命本質而言就是在針對悟,連六眼都算計,對方究竟在秘密謀劃著什麼根本不重要,他居心叵測這一點就足夠瀧澤生把他骨灰都揚了。
那個人藏在暗處,站在高處。
於是那半個月裡,他輾轉於自己建立的新組織,洗白培訓,擴張勢力,派人臥底,尋找新鮮血液,以及……成立研究組。
需要安排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來,瀧澤生甚至好幾天沒有回自己的安全屋
“普通的蠅頭靠刀就能解決,稍微高一級的詛咒也可以用咒具解決——即便是咒力稀薄連咒靈都看不到的普通人。”他對著研究組的人如此說道,“那麼你們知道該怎麼做,我們組織的前身……可是□□。”
他們最擅長打架鬥毆,以及枕著走私來的槍支彈藥睡覺。
瀧澤生捏著子彈,對續和說,“如果這個東西成為咒具,即便是最低等級的咒具,都能對咒靈具有殺傷性。”
續和低垂著眉眼道,“你要找的那位詛咒師……我們查到了他最後出現的地點。”
啊,那位詛咒師。
瀧澤生在暗網裡找到的,專門接委托製作咒具的人。
他雖然學習過製作咒具的原理,多少也成功過幾次,但是讓他把時間浪費在批量生產咒具上是打工人的思維,老板就應該花錢找人創造價值。
特殊咒具總是需要遺體,性命作為代價,但瀧澤生沒想搞那種玩意兒。隻要普通的,能讓那群沒有咒術,連輔助監督的水平都達不到的屬下們能看到咒靈,彙報咒靈的形態,像打怪遊戲裡的npc那樣對著詛咒掃射就好。
不,或許他現在暫時不需要安全屋了。
因為需要他動用安全屋的威脅已經除去,他現在就算是大搖大擺的開著蘭博基尼上路都隻會引來路人的口哨聲。
琴酒第一次看到他的車時,還說了一句他的品味真是騷包。
但是蘭博基尼是從前代首長那繼承下來的,成員們都覺得很拉風很氣派,瀧澤生對車沒有什麼感覺,能開就行。
於是瀧澤生馬不停蹄的要去見見那位能夠製作咒具的詛咒師,在離開前,他似有預感,叫續和照顧一下琴酒。
連軸轉的幾天,完成了離間任務的續和幾乎跟他寸步不離,對瀧澤生的認知逐漸從“他似乎很好說話”變成了篤定的“他很好說話”,所以日常交流都大膽了一些,態度甚至偶爾會流露出親昵。
“……我覺得我也沒什麼好照顧他的。”續和情不自禁的吐槽道,“他傷都好了七七八八了,一個能打我倆。”
走到汽車邊的瀧澤生把他從駕駛位上薅下來,“你看看我能不能一個打你倆。”
續和:“……”
續和:“瀧澤大人,這次真的不需要我跟著您嗎?”
“你跟去了沒準就被人拿刀抵著脖子來當威脅我的籌碼了,我這次見的人和之前那幾位民間術師不一樣,珍惜自己的小命吧。”瀧澤生坐上了駕駛位,利索的係上了安全帶,“還有,彆忘了我交代的任務。”
說完他駕著顯眼的車駛離,續和隨意的揮手掃了下無形的尾氣,去了瀧澤生的安全屋。
那個安全屋目前隻給琴酒用了。
……
瀧澤生要找的詛咒師,情報顯示的最後去向是一個偏僻的村落,坐電車錯過最後一班就會迷失在荒野裡的那種,但是他今天開了車,所以並不擔心時間問題。
到達的時候是下午,太陽都還沒有落下,瀧澤生熟練的用了“威脅”“恐嚇”以及“立下束縛”等手段,將那位老太太的餘生都交給了自己。
“總是在這裡製造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有什麼意思,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嗎?”坐在院子裡,瀧澤生的指尖捏著一片掉落的綠葉對著錯落而至的陽光,擋在眼前漫無目的的觀察著,“你造出來的東西都被拿去乾糟糕的事了,從因果律上來看,你惹了不少禍。”
老太太坐在搖椅上,外表看起來實在溫和無害,她放下手裡紮的小人——它的特征完全符合瀧澤生的模樣,隻不過當場做出來的東西還來得及使用就必須拋棄了——她對著瀧澤生說,“那麼你呢,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嗎?”
“哈哈……”瀧澤生笑了兩聲,“你們好像總覺得我身不由己,我的行為由個人意誌驅使,怎麼會不自由呢?”他扯著嘴角,用泛著冷意的嗓音說,“你們追求的自由倒是通俗易懂,一心想要回到沒人管束的時代。不過嘛,時代變了,你們進不了局子,來我這邊吧。”
如今已經成為下屬K的詛咒師終於止住了戰栗的身體,她還在交流著,“你沒有被六眼那小子下什麼降頭吧。”
“歐巴桑,我和悟在大冬天吃冰的時候你好像還偽裝成了售貨員吧。”瀧澤生語氣懶散,“接了委托來給我們紮小人,結果因為悟太強了,所以你被反噬到口吐鮮血還要在客人們麵前堆起笑容說:牙齒出血了,大家不要擔心。”
“……”
這時,院子的另一邊傳來了嚎哭聲。
這裡剛剛發生了一起凶殺案。
不是下屬K做的,雖然她來這裡的原因就是接了委托,但是被瀧澤生截胡了。
院子外正停著警車,所以瀧澤生躲在這邊沒出去,他不想被調查,大概是在港口mafia裡養成的習慣。
然而這短暫的安靜時光被打破了,有個少年找到了這裡。
與那雙眼睛對上後,瀧澤生砸了下舌,“你到底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呆滯的工藤新一驚喜的喊了一聲,“瀧澤哥?!”
消失於火海的碧眸青年正閒散的坐在那裡,並挑起眉露出了似是苦惱鬱悶似是無奈寵溺的的笑容。
“我老是覺得你身邊應該再有個人,否則以你的劇本安排來說——真是地獄級的。”
***
另一邊,回到安全屋的續和拿鑰匙插進鎖眼,開門的一瞬間怔在了原地。
“你要走嗎?”
銀色長發的青年已經收拾妥當,穿著那聲黑色的長風衣,略淺的高領打底衫,幾乎要蓋過眉眼的帽子,通身的服飾令他的氣質立馬顯得更為生人勿進起來,修長高挑的身材和冷感的麵容比起令人覺得冷淡疏離,第一反應應該是覺得他危險,和前段時間的居家舒適感完全不同,續和禁不住想到:這家夥看上去真是他們的同行,跟普通人相比一眼就能認出來的隔閡……而且就算是輕飄飄瞥過來的眼神也很露骨,露骨的表示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不管是存在還是命。
某種程度上和剛見麵的瀧澤大人很像。
“廢話。”認出來是常跟在瀧澤生身邊混的小子,琴酒撇過臉繼續對著鏡子整理衣服,他把需要拿的東西——槍,通訊設備,望遠鏡等都裝好,然後毫不客氣的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屬於瀧澤生的錢包。
續和看著那個錢包,猛地想起裡麵好像有自己給瀧澤生準備的一大疊鈔票和兩個銀行卡,但是算了,瀧澤大人好像曾經說過他的錢就是琴酒的錢這種話。
說這話時還露出了一個微妙的,仿佛懷念什麼的古怪表情,並嘟囔了一句,“果然來錢快的行業都不是正兒八經的,幾個月前我還是打車費都需要節省的窮鬼。”
是的,剛見到的瀧澤大人似乎就是個窮鬼。
“你不等瀧澤大人回來嗎?”續和問道,“瀧澤大人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了,但是再晚也會在後天回來,一定要這麼著急的離開嗎?”
他一副下一刻就能出門的架勢。
琴酒不是很想搭理他,真要說的話,這人現在是瀧澤生的心腹,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那種隱秘的,某個難以言說的位置被占走的感覺還是讓琴酒覺得心煩。
“他是離了我就會斷氣的連體嬰嗎?”琴酒說,“還是說你是他派來監視我的?”
“瀧澤大人並沒有這個意思……不如說,他從來沒有吩咐過我們監視你。”就跟文娛作品裡起推動作用的工具人一樣,續和很上道的用“少爺用心良苦”的語氣說,“他很尊重你。”
“嗬。”
那聲輕嗤就像在說另一個人的尊重對他沒有什麼意義。
續和一直沒搞懂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是有一點很清楚——
“瀧澤大人需要你,琴酒先生。”續和站在門邊,雙手背在身後,以一種並非勸阻般的平直口吻說,“您的存在就像氧氣。”
人沒了氧氣就活不了了。
真是奢侈且過分的形容。
琴酒眉頭緊蹙,隨後眉尾輕揚,露出一個被膈應到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瀧澤都沒有給我說過這種話,你了解他什麼?”
“不了解,隻是直觀看到的罷了。”續和一本正經道,“我初次見到瀧澤大人時是在幾個月前的地下拳場。”
組織裡從中學時代留下的習慣便是,敬畏能打的強者。
但是續和第一眼看著打鬥台上的瀧澤生時,隻看到了他的強撐。
強撐。
用這種詞形容一個剛剛把對手揍到鼻梁凹陷滿臉血的家夥。
但是續和就是感覺瀧澤生和這裡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最顯而易見的區彆便是,組織裡的人都是為了錢而為非作歹暴力成性的人渣,而瀧澤生對錢沒有那種貪欲。他逛商場時會很自然的走進奢侈品店,那裡麵一件毛衣就是續和三個月的薪水,他詫異的咂舌,而瀧澤生隻是嫻熟的摸了摸麵料,然後嘀咕一句,“這季的新品醜出新的高度了。”
他沒有那種暴發戶初入貴奢店想要瘋狂找回自尊心和虛榮感的豪橫,對櫃姐的服務也接受良好,不會像續和一樣感到些許不自在,而這樣的瀧澤生同樣能輕描淡寫的走入破舊的小賣部,買根最廉價的雪糕並且吃得很開心。
他眉眼舒展,似是終於在熟悉的涼意和甜味中得到了一些寬慰。
那時候,無時無刻不在悄悄觀察他的續和便想——
這人一定遭到了什麼毀天滅地的變故。
大概吧。
或者打擊?
“那段時間,瀧澤大人經常嘔吐。”
琴酒的神色微動。
他大概理解了續和要做什麼,大概是想引起他某種憐憫心,這個瀧澤生根本大概被賦予了“看好琴酒”這樣的任務。
“是神經質的嘔吐。”續和堪稱一意孤行的說道,“他遵守著某個約定,大概是‘你要期待下次見麵時我變成了什麼樣子’的約定,所以其實有在照顧自己,即使精神萎靡。”
精神萎靡帶來的是入睡困難,睡眠質量下降。
靠著強悍的身體素質以及一瓶瓶的功能飲料,瀧澤生就算經常被迫熬夜也沒影響自己的工作效率。
但是精神壓力是能令人枯竭的。
精神壓力甚至還會反應在生理上。
腦袋長時間處於高壓之下,得精神病的幾率就會顯著上升,所以續和其實一直在想,瀧澤生一定是有什麼躁鬱傾向,所以才會那麼陰晴不定,否則的話……
瀧澤生應該是個開朗跳脫的人。
那雙眼睛很適合微笑,不,應該說是常年的肌肉走向令他沉默時的神態都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落在某些天生就善於觀察這些的人眼中就像標誌性信息點一樣,如果一個名偵探在這裡,一定能分析出他以前是怎樣的人。
“我想他需要的是親近之人。”續和說道,“我親眼看著他在改變。”
受到打擊,消沉,消沉中又帶著足以支撐他的堅定和信念,自愈,自我嘲諷以致對他人(特指組織成員)惡語相向,是瀧澤生的性格轉折。
然後——
在見到黑澤陣的時候。
那個青年暗沉的眸子幾乎是瞬間落進了光彩。
就像是回想起了——能令他在這個踽踽獨行的世界大口的,放肆呼吸的東西。
就像是被剝奪的在某一天贈禮般突兀的回到了他的麵前。
琴酒都要笑了。
他本來完全不在意續和說了什麼,反而覺得續和替瀧澤生說話為瀧澤生著想的模樣有些礙眼。
神經質嘔吐?精神壓力?
是因為什麼?
因為繼承了瀧澤生的記憶嗎?還是說本體的死亡令克隆體產生了不好的聯想?
他過得那麼辛苦……
不是應該嗎?
銀發青年直視著鏡子中的自己。
他發現自己的唇角咧出了一個略微扭曲的弧度,就像是最純粹的報複心理,幸災樂禍,惡劣的聽著另一個人有多麼狼狽。
續和意識到了琴酒在想什麼。
他眨了下眼睛,垂下頭,說道,“我的重點是……瀧澤是個膽小鬼。”
“他是自己一個人就活不下去的膽小鬼。”
“是害怕傷害你的膽小鬼。”
“噗嗬……!”琴酒直接笑出了聲。
這當然不是覺得開心或什麼,琴酒覺得這個場麵已經搞笑到了一定的地步。
他說,“我對冒牌貨的心思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吐出了續和感到迷茫的話,“你的忠誠可真是令人感動,他要是聽到了你說這些可得感謝一下你讓他多長了一張嘴,借彆人的口說好聽的話是不是就會顯得真實一些?”
續和愣了愣,古怪的皺起了眉。“你不信我嗎?”
“信任?不至於,這是個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命題,我跟他沒有感情。”琴酒說,“你們就好像跟在追悼會上誇死人生前多麼高尚一樣,我需要流幾滴鱷魚的眼淚嗎?”
“啪嗒。”
走在街上的瀧澤生愣了愣。
他摸過耳朵上的耳機,不確定,再聽聽。
續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距離,琴酒的倒是清清楚楚。
瀧澤生並不意外他的不告而彆。
但是……
聽聽這人剛剛在說什麼?
【冒牌貨】。
【死人的追悼會】。
瀧澤生產生了一個猜想,熟悉的,令他感到胃疼的猜想。
“這踏馬又是……草!”連臟話都彪出來的瀧澤生在腦內哀嚎了一聲,“這次又是什麼啊!”
這次又是哪個設定啊?!
我不是我?!我是誰啊——?!
第109章 第 109 章
我不是我, 我是誰??
還能是誰??
人臉麵具的猜想都已經被親身證實了,難道Gin以為他有個雙胞胎兄弟?不可能啊不能啊?!
整容手術就更算了,當代技術還沒有那麼完美無缺的變形。
瀧澤生設想了所有可能性, 並回顧了所有他和琴酒的對話, 以及最有歧義的, 最能令人產生聯想的——
該說不說, 他們兩個的腦回路在這一點上是對得上的。
人體克隆。
而瀧澤生在第三任務時的研究領域包括人工智能。
“……”
就算不是克隆體這麼具象化明確化的存在,瀧澤生現在也有可能是機器人, 基因改造人,被移植了器官所以五官變化連記憶都共通的某個陌生人。
越想越行得通了。
瀧澤生眼瞼抽搐了一下, 因情緒波動而紊亂的呼吸過後,他歎了一口氣。
一回生二回懵三回熟, 比起前兩次的鬱悶委屈和惱火,這一次再得到這種說法, 瀧澤生反而有一種……幾乎令他想要發笑的無可奈何。
簡直就像是世界給他開了一個玩笑一樣, 而且琴酒竟然是一個悶葫蘆, 瀧澤生輕輕抵著耳機, 那他到底在對著自己看誰?
這麼一想又有些悲涼,但是瀧澤生對於自己死而複生的後續多少有些經驗了。
因為個人意誌從未消失過,以瀧澤生的視角來看他從未死去,於是竟然需要在直麵他人失去摯友的痛苦中才渾噩恍惚的更深層的意識到“離去”的含義。
所以瀧澤生現在對於他們的任何反應都不會感到落寞, 即便是被誤解。
因為這些人隻是還記得他就已經深處潮濕的泥濘中了,那麼那些自我勸慰,自我掙紮, 自我防護, 都是在儘力拍去自己身上的泥巴,留一個還算妥善鎮定的外在。
瀧澤生給續和發了個消息, 叫他讓路給琴酒走人。
續和瞥了一眼振動的手機,瀧澤生的賬號被他設置了特彆關注,不管是郵箱還是短信都會飄到第一位,此時看到這句話後詭異的產生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瀧澤生在哪安的竊聽器?
如果可以,續和也不介意瀧澤生讓他隨身攜帶個竊聽器,他一定會像是保管兩千萬美金的鈔票一樣對其珍視無比,但大概瀧澤生對他沒興趣吧。
續和往旁邊退開一步,讓出了出門的必經之路。
他有些走神的想到,剛剛那些話毫無意外被瀧澤生聽到了,那麼對方完全沒有反駁,也沒有出聲打斷他。
看來是真的。
我看人的眼光還是沒有退步的。
但是——
“冒牌貨”。
“沒有感情”。
連琴酒的話都沒有反駁,瀧澤生這是默認了嗎,他們之間難道是什麼彎彎繞繞的多角戀?聽上去就令人頭大。
下屬的第一準則是多做事少說話,但是續和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音,“我並不知道何為死人的追悼會,即使這聽起來非常糟糕,令我產生了極為不妙的聯想,雖然不至於將瀧澤大人想象成從彼岸掙紮著回來的鬼魂……”——不得不說他好像說對了——續和看著琴酒墨綠色的眼睛,“我所形容的畢竟隻是我見到的瀧澤,那之前的他……很遺憾的是我並不認識。”
所以感到精神壓力是真的,那些愧疚,忍耐,像是精神防線在被日日磋磨都是真的。
“所以他很在意你——起碼這一點是真的。”
算了,說了這麼多句話,也不差這麼一句了。
續和有意識的留意了一下琴酒的表情,但是對方的微表情管理很到位,且幾乎是本能的借助角度偏轉了臉,他已經察覺到續和正在觀察他,還帶著難以明說的心思。
然後是一陣無言的沉默,續和看著銀色長發的男人收拾好一起向他走過來,那種無形的氣勢隨著拉近的距離越來越清晰,令續和不禁心跳加速。
“你倒是對他忠心耿耿。”
續和聽到了琴酒的冷嘲,他平靜道,“我覺得這是乾這一行……基本的準則吧。”
“他都不著急的事,硬湊上來的你顯得很多餘。”
續和愣了愣。
他還沒思考明白這句話底下藏著的深意,就與琴酒擦肩而過。
續和清晰的看到琴酒牽了牽唇角。
“嗬。”
那聲笑意續和莫名其妙的聽懂了。
那是一種——
我知道他會死纏爛打的追上來的——有恃無恐。
之所以用有恃無恐這種似乎不太恰當的詞,也是因為續和在那聲輕笑裡,那聲顯露著主人情緒的聲線裡,體會到了很熟悉的東西——勝利感,猶如打敗了類似假想敵般存在的傲氣。
這種東西在各種組織裡都很常見,因為組織是競爭的發揮地,續和還沒跟瀧澤生的時候,不少有著“上司親信”這層身份的同事都對他如此表現過喜悅,因為他爭過了另一個人得到了那個位置。
“……所以我是什麼角色?”續和懵逼的抓了下頭發,“啊……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瞥了一眼手機,上麵沒有瀧澤生的最新來電了,不禁小聲嘟囔道,“瀧澤也很奇怪啊……完全不做解釋嘛。”
……
瀧澤生有時候覺得語言挺蒼白的。
沒錯,就是他長了那麼多次嘴,但是好像基本沒有用。
他甚至開始懷疑,難道人長嘴是無效的嗎?是無效的嗎?!
不,其實還是有效的,琴酒憋這麼多天都沒告訴他他其實一直沒被當本人看過,終於還是在分離的這一天爆出來了,瀧澤生要欣慰的給琴酒頒發一個坦誠獎,而頭腦風暴過後,他完全get到了對方的想法。
那是一種潮濕的,黏著在心臟上的報複心理。
可是這種報複又幾乎稱不上擁有實質傷害,大概殺人誅心就勉強占了個誅心。
“任誰都會想報複吧,因為我做了超級差勁的事情。”瀧澤生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然後伸手接住了從閣樓跳下來的少年。
“果然沒錯!”在房梁上看到了特殊灰塵痕跡的工藤新一振奮道,“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見他專注的神色,瀧澤生順手把他的領子整理好,用再正常不過的閒聊語氣說,“真虧得你能一點兒都不害怕啊。”
黑發少年抬起透亮的眸子,“……嗯?”
瀧澤生沒有細講那些普通人麵對死人和殺人犯的恐懼,他繼續道,“而且你進步好大,現在都已經能獨立辦理案子了。”
“獨立辦理案子什麼的……也太誇張了吧,我也隻是湊巧串聯起了關鍵線索。”工藤新一覺得瀧澤生在拿他打趣,“我突然說那案件有疑點估計警察都不會信,所以必須找到實質性的證據才行……”說到這,工藤新一忽然抬頭緊緊盯著瀧澤生。
瀧澤生立刻雙手比叉,“不,彆想讓我替你出頭。”
工藤新一:“你長了一張精明的臉啊!”
“不乾。”
“那我去了。”工藤新一眼神一凝,從瀧澤生身旁溜過,“我必須要告訴警官先生真相。”
瀧澤生揪住了他的帽子,少年被扯的一個踉蹌,茫然的回頭看過來,“小心你的臉出現在報紙上啊,太早出名的話夭折得也會更快。”
這句話在旁人聽來甚至帶有威脅恐嚇的意味了,但是工藤新一明白瀧澤生本意的擔心,他頓了一下,“……這句話你以前就說過。”
“是嗎。我不記得了。”
“你老說我身邊為什麼沒有人跟著。”
“有嗎?”
“福爾摩斯身邊有一個助手華生,福爾摩斯本身也是個成年人。”
“我還說過這種話啊。”
瀧澤生輕笑了幾聲,他的笑聲悶悶的壓在喉嚨裡,帶著幾分散漫和釋然,“大概我那個時候還在任務中,所以格外關注這一點吧。”
“任務?”
“成年人要有工作的小鬼。”
“這點我當然知道啦……”工藤新一蹭了下鼻子,“那我走了,你要跟來看看嗎?”
“聽你的解謎過程嗎?”瀧澤生想象了一下那場麵,重點預想了一下警察忽然發現還有他這麼一個在場人物後的應激反應,搖頭道,“彆讓我出去摻和一腳了,我在這裡就是為了躲清靜。”
工藤新一向他身後看去,那是用一道矮門隔著的庭院,如今門開著,他還能看到坐在搖椅上的下屬K。
下屬K的外表極具欺騙性,更何況她似乎還腿腳不便。
察覺到視線,下屬K對他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
工藤新一憑直覺感知到這位老者並不如表麵那麼溫和無害,但他對瀧澤生的信任足以他什麼都不詢問試探。
因為——
工藤新一在轉身前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瀧澤生年輕的臉。
這張臉連燒傷都沒有,真是不可思議。
可青年當初明明為了救下他闖入了火海,周圍都是高熱和濃煙,工藤新一記得自己的眼睛被熏得淚流不止,低頭抹去眼淚的時候倏然覺得額頭上有水滴落下,而在被拋下高樓掉入救生袋裡之前,他清晰的,即使是混著紛雜的燃燒聲和風聲都清晰的聽到了一句——
“活下去吧,小偵探。”
“我的使命才算是完成了。”
之後這人就返回了火海,來不及有更多的救援,那層樓都被劇烈的爆炸吞沒了。
瀧澤生是怎麼活下來的?工藤新一到現在也完全沒有想明白,不過暫時沒想明白也無所謂,因為在這之前,他發著高熱做的噩夢可都是碧眸青年逃無可逃避無可避被燒成灰燼的模樣。
以至於後來,工藤新一連瀧澤生的臉和名字都記不清了,唯獨記得他走入火場時的決絕。
因為不明白。
完全搞不清楚。
——那副模樣,和求死有什麼區彆?
***
“怪不得啊……”在這處偏僻的庭院裡,察覺到了什麼的瀧澤生說,“因為看到了一個人一心求死自己卻無能為力,這個小偵探一直承受著噩夢般的壓力……我該不會給了他很大的心理創傷吧。”工具人職業病讓瀧澤生下意識關注起了工藤新一的心理狀態,但是很快,他聳了聳肩,“但是那小鬼明顯比我想的還要堅強。”
下屬K在工藤新一走之後開始收拾東西,她整理出來的物件看著特彆邪門詭毒,紮的小人都算是可愛的,剩下似乎還有人類的肢乾,嬰孩的頭顱,動物的毛發……
瀧澤生沉默的看著,不發一言的計算著她做過的事。
夠了。
夠她死刑三次的了。
事情辦完後就處理掉吧。
如此想著的瀧澤生催促道,“太陽都快落山了,我不想在這裡耽誤太多時間,你是想我和警察同時出門撞上嗎?”
下屬K最後整出了個大行李袋,“這些可都是製作咒具可能用到的道具。”
瀧澤生替她扛起東西就走,他們避開前院的警察,從後門走了出去,那裡停著瀧澤生的車。
下屬K見到那輛車後雙目圓睜,顫抖的伸出去了一雙手,“這個光澤,這流暢的線條,這難道就是最新款的~~”
瀧澤生:“啊?可能吧。”
“你竟然開著它來見我?!”
瀧澤生:“……”
除了單純的殺人取樂的瘋子,大部分咒術師成為詛咒師都是為了錢,有了錢就喜歡時髦的消費一些平常人不接觸的商品。不是有句話說嗎,奢侈品是為了讓有錢人的貨幣流通,瀧澤生至今為止的人生裡幾乎都帶著把錢當作一串數字的心理。
因為和其他的相比,靠錢生存竟然是最簡單的。
開車的這回不是瀧澤生了,儘管瀧澤生不在意上下級之分,但不在意和不遵守這種職場規則是兩碼事,被其他屬下看到要傳好一陣子風言風語。
而下屬K明顯非常激動,甚至想在這荒郊野嶺來一段飆車演繹,她還問瀧澤生,“可以把車子的頂棚打開嗎?”
瀧澤生:“你不怕中風嗎?”
“不要小瞧老人家啊。”
而就在他們即將展開一段詭異的兜風之旅時,不管是瀧澤生還是下屬K都感到了不對勁,他們預知危險的雷達讓他們的四肢比大腦還要迅速,連互相招呼一聲都沒有,乾脆利落的跳了車。
就在他們落地的下一秒,車子爆炸了。
衝天的黑煙翻滾,瀧澤生嘖了一聲,瞥向他的新下屬K,“你乾的?”
下屬K,“我不乾這麼沒品的事情。”
瀧澤生:“天天暗地裡給彆人下詛咒的家夥就不要自稱道德高尚了。”
他沒有再看一眼汽車的殘骸,打電話給了續和,在電話還沒有接通的時候,瀧澤生近乎惱火的罵了一句,“傻逼續和,在這種地方掉鏈子。”
估計是組織在權利變更初期殘留下來的前代影響,即內部矛盾。
車子被人動了手腳,還是在瀧澤生不知情的時候,而他平常對自己的車完全不上心,今天可以說是第一次單獨開出去。
回想起剛剛下屬K在開車過程中的一舉一動,瀧澤生趁著夜色朝著遠處唯一的電車站走去,“要麼是觸碰了特殊位置觸發了炸彈的倒計時機關,要麼是給炸彈裝了個溫度感應裝置,分貝觸動機製,感覺後者的可能性更高,因為馬達在長期運作時絕對會高熱,而要是飆車……那便是在人少的公路上,很少概率會波及到的無辜人群。”
聽到他這麼說的續和連忙在腦內尋找著可疑人員,“我記得……管理武器庫的人有……”
他一邊聽瀧澤生交代細節,一邊冷汗津津的小聲囈語,“……如果是我在駕駛位上呢?”
瀧澤生正好到了車站牌,此時站在自動販賣機前陷入選擇困難,聞言不明所以的回道,“你剛說什麼?”
被上司提問的下屬本能的提高音量重複了剛剛的話,“我是說……如果是我在駕駛位上呢?”
瀧澤生立刻明白了他在顧慮什麼,下意識道,“那也沒關係,因為我會救下你。”
他隨便買了個蜜瓜蘇打,完全沒有給下屬K也買一瓶飲料的打算,“你焦慮這個,還不如想想自己到底是被哪個信任的家夥賣了,那人能輕易的接近你還對我的車動手腳哎。”
可續和沒有聽他的敲打挖苦。
他被瀧澤生輕描淡寫的“沒有關係,因為我會救下你”給驚到了。
在絕大部分組織裡……不,應該說是在裡世界,所有□□的宗旨都是保護首領,從來沒有首領保護下屬的說法。
……或許意大利那邊有例外吧。
續和神經質的蜷了下手指。
他更不可思議的是……瀧澤生說出那句話時的坦然和平淡。
就好像,我會救下你,這是一件多麼稀疏平常的事情。
我很強,救下你是應該的,你在想什麼蠢事?
“所以你原本就是一個平和的人吧……”續和忍不住在掛掉電話後小聲嘟囔,“感覺似乎心情好了一些,是因為什麼呢?”
***
等待最後一班電車的瀧澤生坐到了下屬K的身邊。
他揉了一把自己此時黑漆漆的頭發,對著反光的玻璃還有些不適應現在的形象,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飲料。
空閒的時候,他會很容易沉浸在過去的記憶裡,大概是因為人越壓抑什麼什麼便越膨脹。
“你並不喜甜吧。”
下屬K不甘寂寞的搭了話,“是因為六眼才改變了自己的飲食習慣嗎?”
瀧澤生把發直的視線收回來,瞄了一眼電子時鐘,“我們不是可以毫無芥蒂的聊私事的關係。”
“我記得前陣子發生了一件可以說是讓整個咒術界都震蕩的事情。”
“是嗎,那咒術界好脆啊,震了一震是吧。”
“六眼殺掉了幾個高層。”
“那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嗎。”
總是說要鏟除爛橘子但一直沒有做的五條悟被打壓至此,反擊也是在被逼著退入死線後。
下屬K平靜道,“六眼暴怒是因為過咒怨靈的封印。”
哈。
瀧澤生牽起唇角,沒個正形的將手肘撐在膝蓋上抵著臉頰看向她,嗓音帶著冰冷的戲謔,“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呢,你想說什麼,那個過咒怨靈和我是什麼情況對嗎?”
從來到這個世界後瀧澤生就意識到了。
這個世界有兩個“他”。
難以形容的bug。
那具穿越局克隆出來的複製體還在那裡。
想想甚至有些惡心。
瀧澤生一直沒動那具複製體,因為他到現在也沒搞明白那是個什麼東西,隻是擁有和他一模一樣的樣貌,可能從物質層麵上來說也是一模一樣的,否則五條悟絕對能看出來端倪。
“我聽說那個過咒怨靈最近有情況。”下屬K說道,“彆管我從哪裡聽說的,我也有獲取情報的渠道。”
“渠道給我。”瀧澤生乾脆道,“這是你向首領表露的誠心,K。”
下屬K沉默了一瞬,“晚些我會將他的聯絡方式給你。”
“感覺很有可能是輔助監督這樣的角色啊。”
“你看過再說吧。”下屬K眨了眨眼睛,稍微彆過臉去錯開瀧澤生的視線,“那隻過咒怨靈近期有蘇醒的跡象,而你……”
她用一種發現了真相的晦澀語氣說道,“你才是真正的‘瀧澤生’吧。”
“真正的瀧澤生一直藏在暗處,看著那場感天動地的鬨劇上演。”
瀧澤生:“……”
“或者說,是他親手策劃了那出戲,想發展處令六眼崩潰發瘋,以致孤立無援,被人類拋棄的結局。”
瀧澤生:“………………”
瀧澤生凝滯了一瞬,隨後忽然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對,哈哈,對,我才是真正的瀧澤生。”
下屬K越發覺得自己已經探明了事情的本質,“你想要報複六眼,報複五條悟對嗎?”
“噗哈哈哈哈哈……!”
下屬K見青年笑得甚至直拍大腿,情緒也不免高漲起來,“你要報複五條家,報複整個咒術界!我猜得果然沒錯!那種地方怎麼可能會孕育出那麼純粹的情感。五條悟身邊那個一心一意的家夥,是他用執念築造出來的假貨。過咒怨靈,說到底就是咒術師用咒力強行捏合出來的產物,摻雜著咒術師的幻想和那麼一兩縷真實的靈魂。”
她所說的一切瀧澤生都沒有否認,反而笑得如同終於有人理解自己一般開心,下屬K激動的站起了身,“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這才說得通。被五條家的替死計劃害死的瀧澤生怎麼可能還會對六眼死心塌地!”
她跟著了魔一樣,瞳仁裡燃燒興奮的火焰,猶如狂熱的追尋著什麼。
瀧澤生的笑意倏然停止了。
他麵無表情的看著下屬K,這位……能夠說是所有他收服的詛咒師的縮影的人。
他的沉默如同默認,他的冷淡就像心如死灰。
他像是被磋磨已久,從地獄回來,凝聚了所有的怨恨蟄伏著複仇的勇者。
他冷下臉的氣勢如此詭譎危險,神秘且強大。
下屬K顫抖的,單膝跪了下去。
這才是——她想要追求的人!
這才是——她渴望看到的亂世!
複仇,將一切搗亂,向五條,禦三家,咒術界,發起最猛烈的進攻。
這些由五條悟的“摯友”來做再合適不過,因為瀧澤生從小就生活在那種地方,因為瀧澤生最熟悉那種地方,因為瀧澤生能夠輕而易舉的站在五條悟的身邊,將利刃捅進他的身體,將那雙可惡的眼睛挖出來!
瀧澤生垂下眸,連唇角也耷了下去。
“我會全力助你。”下屬K說道,“全力助你!”
***
啊呸!
瀧澤生咬了咬後槽牙。
他轉頭上了駛過來的電車,頂著一張高冷的臉,保準誰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這張臉還是太出名了,就和五條悟一樣出名。
建立第三方的動機被如此誤解也理所應當。
理所應當……
瀧澤生覺得自己腦內的神經正在抽搐,因為他聽到了有人在叫囂著殺死悟。
但是旁人的誤解並不該被他放在心上,就算他們抱著最大的惡意揣摩這他對悟的心思,也不該被他耗費心神去在意。
瀧澤生找到空位坐下,盯著對麵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的影子。
黑發青年坐得板板正正,玻璃模糊的倒影並不能清晰的折射出他的表情。
這種誤解存在並不算壞事……甚至可能會為他吸引來一直對悟虎視眈眈的敵人,說不定那個真正在想如何搞垮悟的家夥還會覺得他這位新生的戰友很有潛力。主動拋來橄欖枝。
反正除去對悟的感情被曲解之外,瀧澤生的目的還是很明確。
他要把橘子們都換掉,把總監部洗成自己的一言堂。
所以……
瀧澤生摩擦了下掌心裡的手機,裡麵還運行著GPS顯示屏,上麵的另一個紅點離他的目的地漸行漸遠。
Gin走得真是毫不拖泥帶水。
“真是……”
瀧澤生靠在椅背上抬頭,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什麼人造人啊……”
他當初沒搞過什麼克隆體啊!
那些日常言語中的生物研究,頂多也隻是像澤田弘樹那樣探究如何令人的腦神經鏈接電子設備罷了,他沒有搞那麼非人道的東西!
“……雖然,世界上或許是有著人造人的技術的。”因為中也便是活生生的例子,隻是他在彆的世界。
“這個誤解顯得我像是什麼超級瘋狂科學家,知道自己即將命不久矣後留下了引人遐想的生命延續。”
越想越胃疼,瀧澤生乾脆的給琴酒打去了電話。
“嘟。”
電話被掛斷了。
瀧澤生:“……??”
覺得他可能在忙,瀧澤生在十分鐘後鍥而不舍的又打去了一通,這回對麵倒是接了。
“什麼事?”
語氣聽不出好還是不好。
瀧澤生心裡的質問在舌尖上轉了一圈,說出口後卻是,“白天過後是黑夜,黑夜過後是白天,永遠不會有例外。”
“?”
琴酒深吸了一口氣,“腦子在酒裡泡過?你想說什麼?”
“所以我也不會有例外。”
第110章 第 110 章
白天過後是黑夜, 黑夜過後是白天,永遠不會有例外。
這句話乍一聽起來似乎挺沒意思的。
的確沒什麼意思,因為這純粹是瀧澤生腦子一熱的胡言亂語, 他的大腦在聽到琴酒聲音的一刹那便罷工了, 然後吐出了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靜聲音。
“我也不會有例外。”
“……”
對麵沉默了。
瀧澤生覺得琴酒可能在思考他打的什麼啞謎, 因為有一陣子瀧澤生就是這麼神經質的喜歡用故作高深的詞彙來堆疊語句, 將真正的心情掩蓋在一句句詞不達意又好似認真的話中,讓聽者來絞儘腦汁的猜。
其實不需要猜。
因為很多話並不需要言明, 他需要的也不過是陪伴罷了。
唯有這一點不會是例外。
“我說過的話還算數哦。”找回自己的聲音,瀧澤生道, “我會讓你親自複仇的,那個醫院院長…嘖, 忘記他的名字了,總之就這麼稱呼吧, 他並不隻是你們的目標, 也是我想鏟除的, 所以我完全站在你這一邊。”
米花醫院的院長自上一次之後就完全隱身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人頭被盯上後就徹底的躲了起來,卻連警方的勢力都不敢借用,看來是真的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們的情報是可以共享的,Gin。”
“不用。”
“你超——級冷酷無情的對我這麼說了哎!”
“我今天已經走了。”
“我知道。”瀧澤生笑道, “續和已經告訴我了,再說,如果沒有我的指示, 他們不會這麼輕易的放你離開的, 你走出那棟公寓需要像功夫電影裡的主角一樣一路打出去。”
“我才不是肌肉腦袋。”琴酒靠在了欄杆上,低頭看著下方的車流, “你該不會忘了你的頂樓很適合停放直升機吧,我是沒人了嗎?”
“是伏特加嗎?”瀧澤生的聲音混著電車行駛的雜音,“我會吃醋的。”
“那就用醋淹死你。”
“不講情麵的家夥啊……”
如此胡亂聊著的瀧澤生瞥了一眼身旁豎著耳朵聽他通電話的下屬K,用眼神威脅她快滾遠點兒。
等到人真的走遠了,確保再也聽不到上司的隱私後,瀧澤生才說,
“還有啊……”青年用略微低沉的,好似不滿一般的語調說,“冒牌貨是什麼意思啊。”
“……”琴酒發出了一聲輕笑,“不然呢?”
“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願意接我的電話聽我解釋?”瀧澤生失笑,“知不知道我在聽到這種話時有多震驚?”
琴酒蜷了一下手指。
伏特加在他身後,見他打了半天電話都沒有掛斷,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任務,不禁上前了幾步,“大哥,難道出什麼狀況了嗎?”
他的腳步被琴酒一個眼神製止了,隨後默默退了回去。
瀧澤生聽到了他的聲音,“伏特加雖然個人能力不算出色,但是作為搭檔來說卻是滿分。”
琴酒諷他,“比你強。”
“這我可不認同。”瀧澤生嘟囔。
下一個話題是琴酒牽出來的。
“……你要做什麼解釋?”
還是那番“冒牌貨”的爭論。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瀧澤生說,“你看著就好了。”
說完這句話,瀧澤生主動掛了電話。
***
那之後瀧澤生徹底忙了起來。
咒具的製作已經是進行時,瀧澤生開始訓練起了那批屬下。
早期便是拿最低級的蠅頭來試煉他們的膽子,一群強壯的肌肉打手在戴上那副特製眼鏡後就開始大呼小叫,被瀧澤生手裡的四不像嚇得不輕,而比起被實質生物驚嚇到,他們最不能接受的大概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和真相,畢竟還有不少人在抱著僥幸心理想著:那天車庫裡的異象是瀧澤生借著魔術戲法製造出來的假象。
可惜不是。
瀧澤生強硬的帶著他們走入了另一個世界,並勒令,“除了洗漱,其他時間都帶著這副眼鏡,這是你們看到咒靈的媒介。”
看到才算是有了參與的資格。
比起窗的感應技術,瀧澤生能夠尋找咒靈的方式更為粗暴簡單——地毯式搜索。
一座城市就那麼大,每天來回的躥並不難做到,而吞並了曾經的最大地下組織的第三方擁有的眼線遍布全國,這是瀧澤生想要的。
這些人曾抱著征服日本所有地下組織的“夢想”生存至今,十年下來也有了不少成果。
地毯式搜索十分笨拙,所以他們還有另一項日常式任務,混跡各種社交媒體和組織論壇,看看裡麵有沒有誕生火熱的都市傳說。
“先尋找。”瀧澤生說,“接下來的是下一步。”
他想要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悟的助力。
007的咒術師生活實在是太狗屎了,五條悟簡直是最忙碌的最強。
除此之外,威懾是必不可少的。
每個人都被瀧澤生賦予了標記。
瀧澤生說那是他下達的詛咒,凡是背叛了他的人,就會渾身腐爛至死。
底層人員很信這個,就算不想信也不得不信,那就像令人癡迷恐懼的“邪/教”一樣,對未知力量的追崇使他們連“這種力量可以令人起死回生,跟著瀧澤生可以學習到如何令人起死回生”這樣的流言都亢奮的相信著。
七月初,天氣已經燥熱到難耐,瀧澤生當著所有人的麵處理了一個叛徒。
那是車子爆炸事件的最後一個關聯人,一位負責劃錢給車子做保養的財務部人員。
瀧澤生用了自己很熟悉的做法,將人踹倒,讓其咬住台階,然後對著他連開三槍。
這種處理叛徒的方式令其他屬下膽寒,而他們更深刻的意識到——即使組織已經更名換代,但禁止背叛的核心卻從未改變,且更為不可撼動。
於是人心惶惶下,他們辦事的效率反而更高,拿到的錢竟然還更多了。
發展第三方的前期瀧澤生拋棄了好幾條臟乎乎的黑色產業鏈,而一條財路斷掉就需要新的,他瞄準時機乾起了彩票生意,這還是太宰教給他的。
戰後的橫濱百廢待興,經濟蕭條,而偏偏這種時候,人人都不看好經濟的時候,彩票才是最興的——隻付出一點代價就能去博那一絲暴富的可能性,比賭博安全卻又和賭博的心理性質類似。
一群想要不勞而獲的人養活了一個人——鳶眸青年曾用輕柔的聲音如此說道。
這是條能夠擺在明路上的產業鏈,瀧澤生廢了一番功夫才安排妥當。
他不止一次的想過,太宰治真不愧是就算摸魚也能稱為港口mafia最年輕厲害的乾部。
因為他曾經是太宰治的得力屬下,每天要做的事也不過是聽太宰治吩咐辦事,在各種地方撈太宰治,替太宰治寫文書,根本不用去做開荒交涉一類的活!而且因為他的生活裡處處都有太宰治參與,所以瀧澤生每天都乾勁滿滿。
瀧澤生如今的工作狀態總結一句就是:可以,能乾,但是靈魂被壓迫。無異於行屍走肉。
這踏馬根本就不是生活!
如此想著的瀧澤生在晚上調開了今天的最新份資料續命。
資料文件裡麵都是密密麻麻的監控截圖,監控截取視頻,細節放大標注圖,圖片的旁邊還清晰的標注著時間和地址。
文件由電子郵箱發送,信件的內容裡寫著,【首領!這是六眼今天的行蹤!】
沒錯,瀧澤生派人監視起了五條悟。當然不能貼身跟著,那和往五條悟眼前送人沒什麼兩樣,所以瀧澤生選擇讓屬下緊盯著監控儀。
這在他的屬下眼裡當然是首領監視最強敵人五條家的六眼,在瀧澤生這邊純粹就是解相思苦的救命良藥。
【五條悟五點去了高知縣出任務。
五條悟七點完成了任務。
五條悟九點去了名古屋出任務。
五條悟晚上十一點完成了任務。
五條悟在商業區徘徊了半小時,不知道在做什麼。
五條悟……】
瀧澤生猛地起身。
監視者不懂五條悟在做什麼,但是瀧澤生看出來了。
“任務累了想吃點兒甜的……”瀧澤生低喃。
他猛拍桌子,“那種深山老林裡除了賣金平糖的就沒像樣的甜品店了,更彆說喜久福!”
深夜更是鮮少有開業的小吃店。
最強007後連想吃的都買不到,瀧澤生火急火燎的拉人來策劃新的產業,腦子裡就像是電腦卡頓一樣時不時的浮現出那張電子成像中,白發青年略顯落寞的神色。
幾乎和他寸步不離的續和有幸站在瀧澤生身後看到了他的電腦屏幕,發覺上麵頻繁出現一個男模一樣的家夥。
……?
瀧澤生的新目標?
這怎麼看也不像是……看敵人的眼神吧。
***
七月中旬,天氣已經到了令人難以忍耐的地步,瀧澤生開始在這樣煩悶的溫度裡回想無數過去的經曆。
他絕對有某種精神疾病,是沉浸在過去就出不來的精神疾病。
他會想念和五條悟在繁忙的夏季出差,一邊吐槽咒靈或者詛咒師的弱小一邊一天狂炫七支冰棍,晚上住最奢侈的酒店,裹著浴袍坐在躺椅上看夜景,一不小心也會鬨肚子,然後在夏油傑的嘲笑聲中奔去衛生間,回來後收到黑發少年貼心準備的溫水和藥片。
他會想念和太宰治一起跳入海中,因為夏季是最不易感冒的季節,連冰涼的海水都會短暫的擁有幾分暖意,那回他們甚至還弄丟了通訊儀,漂到了看不見岸邊的位置,瀧澤生甚至做好了抱著剛轟炸完的船隻殘骸,給太宰治捕魚維生堅持數日的準備,結果中也乘著傻瓜鳥的直升機來撈人了。
他也會頻繁的想念最晦暗的日子裡,總是任性的遊走在危險邊緣,享受著某個人能一直托住他的感覺。夏季,在組織裡的瀧澤生仍然沒有外出的權利,但是有個仿佛被冠上夏季標簽的東西即使在據點裡也能看到。
逐漸蘇醒的記憶裡,瀧澤生看見黑澤陣把他從昏暗的工作室裡挖出來,拖著他登上了頂樓。
他們那次的據點是個倉庫,頂樓也不過是三層樓高,一天一夜沒合眼的瀧澤生軟趴趴的被他拖著,有氣無力的說笑道,“怎麼了,你安排了直升機帶我逃離這裡嗎?”
瀧澤生當然沒有看到直升機。
他聽到了巨響。
巨響令他雙腿一軟就要跪下去,結果被一雙有力的手接住,然後是防護耳罩,幾乎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
於是那巨響也變成了軟綿綿的悶響,就像一隻幼貓在紙箱子裡抓撓,隻會令人產生興趣,而非聯想出畏懼的事物。
瀧澤生看到黑澤陣露出了一抹不爽的神色,大概是沒想到聲音會這麼早的傳來,沒想到——
煙花比預想的要早盛開。
用來慶祝什麼的煙花,極近奢靡的投射在空中,瀧澤生一時間忘了去計算這場煙花所耗費的財力,他以往最擅長這個,因為他可以通過一場煙花的規模來推算出慶祝者是誰,財閥還是政府,目的又是什麼,有什麼行業的最新情報。
但是那一回他忘了。
瀧澤生並不是第一次看煙花展,他沒看過才怪。
可從來沒有那一次,令他呼吸急促,心臟跳動,渾身的血液都滾燙起來,連疲憊發懵的大腦都因為情緒高漲而隱隱作痛,卻並不是令他厭惡的疼痛,而是神經在因為喜悅戰栗。
瀧澤生愣是在琴酒身上感知到了浪漫細胞。
他怔怔的看著那可以稱之為驚喜的盛宴——幾乎在所有的文藝作品中,都少不了煙花的出場。它浪漫,絢麗,同時又似乎沾了那麼一點兒俗氣。
“什麼啊……”瀧澤生說道,“你這不是很會哄人開心。”
他想起了在某本書上看過的話。
每次任由自己貪婪的需要你,任由自己享受你所供應而正能滿足我需要的愛,就覺得自己像自殺飛機,快速俯衝的快感與浪漫熱情之後,就是爆破的灰飛煙滅。
那是一個瘋子的自白。
一個行走在萬丈鋼索之上,追尋著快意起舞的瘋子。
“你明白的吧,陣。”
“——我從未想過一直呆在這裡。”
那一晚,瀧澤生混著煙火的巨響,將一刻不停的試探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