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萬木吐豔的雁州城,猶如一位女子多愁善變,空氣中,花香氤氳繾綣,剛剛還是晴空萬裡,豔陽高照,一轉眼已是陰雲低垂,沉鬱欲雨。
喧囂熱鬨的大街上,一輛外表普通尋常的馬車不疾不徐地行駛著,車廂裡極儘奢華富貴,溫太後與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閒話。
摩挲著布囊的背帶,溫太後淡淡的語氣裡攜了期待,“今上,哀家一大早翻了黃曆,今天是個吉日,宜婚嫁,宜會友,我們這一趟去州學署定然有所收獲。”
今上幾十年如一日勤政,難得清閒如是,他隔著特製的珠簾,目光沉溺於街頭的繁華喧囂,“母後,兒皇以為姻緣一事最是強求不得。”
“嗬!”溫太後冷嗤,“哀家不敢奢望今上說句順耳的。”
對此,今上隻是笑了笑,目光依舊流連著熱鬨的街景。
其實,今上身為老父親,父愛深邃無儘,他最是希望嫡子靖王在姻緣方麵順風順水。
眼看著州學署遙遙在望,駕車的大內侍衛卻忽然勒住了馬韁,簡而概之稟報,“主子,前麵封路了,需要改道去州學署。”
“誰有資格在雁州城裡清道封路?莫非是曄兒從大營回了城?”溫太後但覺隻有赫連曄這個親王才有資格清道封路。
“幼稚,如此招搖過市,必招災惹禍端。”今上臉色不悅,略略思忖,吩咐隨行侍候的侍衛去前麵打探一下。
很快,侍衛打探回來,前麵之所以清道封路,不是因為靖王回城,而是有個女子得了府衙的允準,擺擂台比武招夫婿。
溫太後久居深宮,愈發貪圖這種頗具煙火氣的喜慶熱鬨,她頓時興致勃勃,“今上,雁州地帶真是鐘靈毓秀,這等奇女子可遇而不可求,去州學署不急,哀家想看看這比武招親。”
今上心裡有事兒,急著去見霍滄玨詢問唐綰妝的情況,特彆想知道州學署的唐綰妝是不是靖王府裡藏著的那位。
“母後,兒皇以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柏思賢的膽子夠肥的,兒皇鬥膽猜測,柏思賢定然吃了不少賄賂,才給這個女子大開方便之門。”
聞言,溫太後不高興了,“今上,那侍衛打探來的不過是麵上的,隻知其一,未知其二,哀家不管你怎樣想,反正哀家看定了這比武招親。”
今上是個大孝子,見溫太後執拗如斯,隻好笑著順從,吩咐侍衛駕車靠近。
等到馬車抵達入口處,侍衛過去一問得知,府衙規定,凡是進場之人都需要繳納一兩銀子的管理費。
“柏思賢啊柏思賢,竟敢如此肆意搜刮民脂民膏!當真以為天高皇帝遠?當真以為朕摘不了他的烏紗帽?”今上龍顏震怒,眼看著就要傳口諭緝拿柏思賢問罪。
“今上,哀家今天才發現你如此昏庸無道!”溫太後老臉一沉,老氣橫秋中自帶經年積威,“柏知府把刀架誰脖子上了?進場與否純屬個人意願,柏知府又沒有強買強賣!”
“母後……”今上正要說女子不乾政,捕捉到溫太後滿眼的失望,他趕忙反省,“母後莫要生氣,兒皇膚淺了,兒皇草率了。”
稍稍想了想,今上吩咐侍衛前去詢問,場內是否還剩下有償的前排位置,最好是帶屏風隔斷的那種,銀子不是問題。
侍衛很快得了結果,帶屏風的前排位置還剩下不少,不過,今上這行人都進場的話,需要繳納一千兩銀子的管理費。
“柏思賢你個貪官……”今上咬牙切齒,大有痛罵一千字的架勢,一轉頭撞上了溫太後失望的目光,趕緊笑了笑,“母後,兒皇草率了。”
離開雁雲宮前,文公公說他自己太招眼而不能陪王伴駕,因此方方麵麵都安排得妥妥當當,這其中就包括帶銀子,他特意給今上揣了一萬兩銀票。
“母後,兒皇忽然想到了,不知從哪個話本子上看到的話……‘誰有不如自有,自有不如懷揣’,這話真是應景!”今上拿出一千兩銀票給了侍衛去跑腿,不由得笑著感慨一番。
溫太後毫不客氣地糾正,“今上,這些銀票都是曄兒送過來的,算不得你‘自有’!”
“母後,你聽聽你這話說的,大晟朝的萬裡江山還是曄兒的呢,兒皇幫他辛苦打理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這點銀票算什麼?連兒皇的茶水錢都不夠!”今上苦著臉抱怨。
“嗬!”愛孫狂魔如溫太後輕嗤,“今上,你一個當老子的,與曄兒計較什麼?老子與兒子分得那麼清楚乾嘛呀?你打理江山隻是批閱一下奏折而已,曄兒呢?他是用他的血肉之軀守護著江山,孰輕孰重?輕重立判!”
今上敗下陣來,連連點頭,“母後說的是,母後說的都對,兒皇身在福中不知福,曄兒勞苦功高。”
沒多久,今上一行人順利地進入場內,好在他們都穿著便服,又打著遮陽的竹傘,因此並沒有吸引多少注意的視線,隻因前排屏風裡的看客們,基本上都是這樣大同小異的標配。
坐在屏風裡的羅傘下,溫太後嗑著瓜子,抿著白開水,心情好的不行,看看台上,再看看四周的屏風隔斷,眉開眼笑。
今上打量著簡陋粗糙的陳設,暗罵柏思賢貪得無厭,心裡盤算著,一旦拿到了柏思賢利用職權貪汙的證據,一定要把柏家滿門抄家問斬,以儆效尤。
“今上,柏思賢還是很有良心的,你看這屏風的珠簾,價值不菲!”溫太後發現屏風的珠簾都是特製的,從屏風裡麵看得清外麵,從外麵看不到裡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