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身鮮紅羅衫,襯得她麵色如鬼般蒼白。
“我這樣子,第四界哪能收我,不妨為我點些胭脂。”
邪修們對視一眼,許是終究可憐她,給她上了點妝。
一串從容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淡淡的檀香消散開來。
是何明澤。
他跨入門檻,二話不說,抬掌先朝她心脈打入一顆回光丹。
關月荻如今的身子受不得這丹藥,隻胸口一悶,喉頭湧上腥甜,順著唇角汩汩溢出。
她麵色不改地用手帕擦了擦血。
下一秒,她的麵容便嬌豔起來,白裡透紅,燦若春華。
她朱唇輕啟,聲音又冷又輕:“回光丹回光返照,師兄這是要用我最後這口氣,換幾日的風華絕代。”
“沒讓你死在魔淵,已是我等心軟,回到師門,我定向喬師妹請罪。”
“你做的惡事,就彆急著推給喬師姐了。”關月荻眸光如劍,“可憐喬師姐昏迷不醒,無權抉擇,無從辯解,才讓你們這群畜生得了空,甩給她好大一口糞鍋。”
何明澤嘴角抽了數下,丟下一句“無藥可救!”,甩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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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門前,他又回頭,目光在她蒼白昳麗的容顏上流轉一圈,又放軟聲:“明鸞,你時日無多,我算了時辰,等你入了第四界,也該睡了,若死在路上,也不會有痛苦。
否則,憑你凡人之軀,到了第四界,必定生不如死。”
言下之意,要她感激他最後的仁慈。
關月荻不理他,全當聽個屁響,揉了揉可憐的耳廓,闔上眼睛,嘴裡念了一串經文,全當去晦氣。
明鸞二字,是掌門鴻天真人為她取的名號,這一輩都是明字輩,她在家小名阿鸞,便取明鸞。
她從前極愛這名字,如今聽他這樣喚她,真是令人作嘔。
月上三竿,子時一刻,關月荻被明遠引著,坐進一座轎子。轎內極逼仄,隻能容她一人。
八年同門,明遠竟一個字也不與她多說,無情甩上轎簾。
“上清仙宗路過此處,我與師兄們身無長物,隻能贈與無上邪君美人一個,由我親自護送。”
關月荻難免懷念起,三年前明遠剛入門時,撒嬌央求她幫他抄心法,替他掃落葉、罰禁閉。
“師姐雖無修為,但心善貌美,劍術也是極好的,師姐煉體有方,能站三個時辰不倒,我站半個時辰便渾身疼麻,腳上長泡,再也站不了了。”
當時聽來隻覺心軟,如今回憶皆是諷刺。
馬車喁喁駛離客棧,關月荻的心情竟輕鬆起來,甚至有閒心撩開車簾往外兜了一眼。
由一群第四界的邪修引路,他們穿著各異,領頭的至少元嬰後期修為,不知從哪“打劫”了諸多好物,車隊之長,一眼看不到頭。
她的馬車墜在最後。
風小了些,天際變,浮起一片魚肚白,抵達第四界邊界,至少要兩天。
關月荻放下車簾,找了個好位置,闔眼。
何明澤那句話隻說對了一半。
算算時辰,她是該睡了。
但也該醒了。
*
現代,N市頂尖學府N大女生宿舍607室。
上鋪的符曉敘翻了個身,嘴裡呢喃著“先賺一個億”的夢話。
刺耳的鈴聲突然自床下響起。
撲通一聲,像有人從床上滾落。
符曉敘抖了三抖,迷迷糊糊坐起來掀開眼罩,隱約瞥見一身著白色睡衣的人從地上艱難爬起來,直奔衛生間。
叮鈴哐啷。
“嘔——”
一股血腥味從衛生間湧了出來。
符曉敘徹底醒了。
“媽呀……”
她熟練地爬下梯子,抄起杯子倒水:“阿鸞,你沒事吧?”
嘭!
衛生間的門被關起來,哢噠鎖住了。
符曉敘隻好放下杯子,翻抽屜找藥。
關月荻最近總是一醒來就吐血,宿舍裡備了各種補血衝劑。
衛生間內,關月荻幾乎要把胃裡的血都嘔儘。
那些在修仙界受的傷一道道反噬過來,日日如此,難以招架。
不知過了多久,她顫抖著打開水龍頭,麵容沉靜地盯著如柱清水把水槽裡的血都衝刷乾淨。
鏡子裡的自己不如修仙界那樣狼狽,是青春靚麗的女大學生,合該是最輕鬆,最快樂的年歲。
用清水洗了把臉,她關上水龍頭,隨手一揮。
淨塵術將整個水槽洗得嶄新。
打開門,關月荻隨手撈起掛在椅背上的風衣:“曉敘,我出趟門。”
“啊?你這就走了,不喝藥了?”
“不用,謝謝,你再睡會吧。”
門“嘭”地關上,符曉敘“嘖”了一聲,熟練地拉上眼罩,果斷就近滾進了關月荻的被窩。
五點的學生宿舍樓下,路燈還開著。
關月荻裹緊風衣,越走越快。
走著走著,她突然站定。
“噗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扶額笑起來,笑得額間立起青筋。
她忽而抬起手,肅殺的靈力如洶湧的狂風,一整條柏油路霎時間如燒紅的熔岩,冒著滾燙的火光。蕩漾氣焰如舌,吞沒了大學的門楣,在她充滿恨意的眸子裡燒出衝天火龍。
再一個彈指,這修羅景象,竟灰飛煙滅,一切恢複如初。
她單手翻過兜帽戴上,仰起頭,盯著天空中還未落下的明月。
誰能想到,她這個穿越,是個半成品,是會兩邊往返的。
她確實無法修煉。
但隻是在修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