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久站在槐翎的小屋門前,他不知道等待了有多久,直到深夜的秋風讓他的皮膚感到些許疼痛,讓他清醒了半分。
他是來做道彆的,雖然祝譯已經勸過不要再和槐翎有接觸,但小久認為做事情要有始有終,在經過一係列思想鬥爭後,他最終還是站在了這門前。
他醞釀了許久,還是沒有勇氣去敲門。
槐翎會裝作看不見,還是會奚落他一頓讓他滾?
無論哪個都足夠給予小久離開的勇氣,他隻需要一句話,這樣他就能消失得遠遠的。
從旁邊的小屋裡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小久記得那是槐霧的小屋,透過窗戶還能看到絲絲光亮,他隻抬頭看了一會就沒再在意了。
他又等了好一會,最終還是伸手敲了門。
和他想象中的一樣,沒有任何回應,不知道怎麼的,小久覺得這樣的結局反而更好一些。
槐翎一定不想看到他,都這樣了還能厚著臉皮上趕著的人,恐怕這個世上沒幾個了吧?
他苦笑了下,決定轉身離開。
在經過槐霧的小屋時,他竟然清晰聽到了槐翎的聲音,雖然很輕,但那說話的語調與音色,很容易辨認出來那就是槐翎。
小久還是沒忍住停了下來,和之前不一樣,現在的小屋前沒有警衛看守,於是他能輕易地接近這位殿下的身邊。
“話又說回來,你這個計劃太拙劣,你太著急了,不然可以再弄得漂亮些。”槐霧說道,聽他這麼說,他似乎早就知道了槐翎近期的小動作。
“不過,我很高興你想通並利用了他。”
槐翎聽完之後有了一瞬的沉默,她輕聲笑了出來,“一個棄子罷了。”
“他好像真對你有感情。”
“愚蠢,我是什麼身份?他不過是個出身C區的賤民罷了…能為我所用,是他的榮幸。”
她的笑聲極為刺耳,聽得小久一陣心悸。
“你說得對……不過,隻要你願意,我可以為你提供庇護,父親不會真對你做什麼的。那寧少將就不一定了。”
“謝謝堂哥的好意,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欠彆人人情。”
“在A區的你們,不都是人質嗎,父親給予的居住權就像是一個鑲了鑽的項圈,把你們圈養在內,看著你們互相爭鬥,好似美好的未來真的在眼前,實際那不過是他編織的幻象罷了。你要是依賴我,以後的日子也能輕鬆些……”
小久沒想到會聽到這些片段,人質?這才是A區的本質嗎?
已經沒有聽下去的必要了,槐翎確實是殺人凶手,而槐霧會幫助槐翎脫罪,小久則是她的棄子,這都是槐翎計劃好的,從一開始她就沒有信任過小久,槐霧那天冠冕堂皇的模樣也不過是假象,這個世界哪有什麼公平可言?
之前想好的話語也全部沒有了說出口的意義,在E區尚且有底層人民為了性命互相撕咬,在A區這樣頂層的社會裡,大家不過是穿著光鮮亮麗去爭奪食物罷了。
他們之間好像也沒有區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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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狩獵正式取消。
皇室的專機來到了獵場,槐霧和槐翎登上了專機,目的地是皇宮。
祝譯站在草原上,抬頭遙望這畫著金色圖騰的專機逐漸消失在天空中,她的三觀在這幾天裡快速地進行了重塑,如今倒也沒什麼可以讓她驚訝的了。
小久已經打包好了行李,他將會接受案件調查,因為沒有居住地,他被送往D區的集中宿舍,在離開之前他還是找到了祝譯,身後跟著兩個持有武器的士兵。
祝譯看著憔悴的小久,嘴裡祝福的話語怎麼也說不出口,來到D區的他又將會麵臨怎樣的挑戰呢?
他的善良在經曆了E區的多年洗禮都沒有被磨滅,在A區的半年卻足夠讓他身心俱疲,再也不願敞開心扉,這樣的小久還能再保持善良下去嗎?
還是說這樣會更好呢…在這個世界裡最不需要的品質大概就是善良了吧。
祝譯的喉頭一哽,不知不覺中紅了眼圈。
“你是我在學院裡唯一一個主動跟我說話的人。”小久扯出了一個悲涼的笑容,“謝謝你。”
“之後你有什麼打算?有什麼是我能幫上忙的?”祝譯連忙追問道,她突然有種感覺,小久這一趟離開後,恐怕再也遇不到了。
他背過身去,同樣抬頭看了眼天空。
“我的父親是為了調查E區一惡性案件才前往E區的,他並未因為E區的環境對E區人有偏見,但是來自C區的他卻成為了E區人天然的敵人,他們阻礙調查,殺害安保小隊,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那才是他們認為的正義。”
“我的父親一輩子兢兢業業,這個案子卻讓他送了命,說來也是奇怪,一個E區的案子,為什麼會讓一個C區的檢察官去調查?恐怕,他的喪命早就在誰的計劃書裡,畢竟在他們書寫的計劃書裡,死去的不過是一個無名無姓的檢察官罷了,他既不來自B區,也不來自A區,和皇室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為了他,皇帝竟然讓軍隊鎮壓了E區,一切真是巧合得讓人難以置信,他是那麼的重要,又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對於上麵的人來說,我們是不是都是這樣的道具?”
祝譯靜靜地聽著,那件事當時媒體幾乎沒日沒夜都在報道,一名年輕有為的檢察官,在接手案件後的第二天就親自前往E區走訪調查,又在那天夜晚被打得頭破血流,屍-體掛在E區的大門直到血液流乾。
因為案件過於惡劣,皇帝大怒,當即決定鎮壓E區,進行大清洗,軍隊駕駛著泰坦,用對裝甲的武器無區彆掃射了E區90%的區域,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懷著憎惡的我來到了E區,想要為父親複仇,卻聽到了不一樣的回答——那些調查小隊是帶著毒氣而來的,這樣的消息不知道從誰的口中傳來,到最後,那些為了活命的人民也顧不上考慮這句話的真假,他們用石頭砸死了小隊成員,至於毒氣這件事,誰還在意呢。”
“你說,我是應該恨誰比較好呢?”
小久仿佛是在說彆人的事情,他沒有任何情緒,眼裡隻有無儘的空洞。
“你還想去恨嗎?”祝譯反問道。
“我知道的,仇恨不會解決問題,隻會讓我更加痛苦。”
“那去抗爭和改變這個不公的社會吧。”
“而且,我已經想好你的辯護詞了——子彈的數量與我曾聽見的槍聲。真相是不會被掩埋的,你的清白也是。”祝譯的聲音像是劈開濃霧的曙光,她目光炯炯,一陣風吹來,草根在風中翻滾了幾圈,然後悄然落在大地之上,這樣的草根並不起眼,卻布滿了整個草原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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