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
那不吃。
邱寶珠一肚子的氣從渾身上下幾個孔眼裡泄空,他懶散下來,“那丟了吧。”
少年表現得有些冷淡,和以往對同班同學的態度有些不一樣。
再度抬眼時,衛樹已經從教室前門走出去了。
教室裡鴉雀無聲,好些人把撕開的巧克力又默默放了下去。
沉宸覺得麵子上掛不住,衣袖一拉,奔下講台,“雜種曾銘西!居然敢用過期的糊弄我……”
“老……老江?”
江春仁背著手,雙腳氣勢洶洶地往前踢踏,氣球一樣的肚子和翹起來的腳尖先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他往前走一步,沉宸往後退步,他再往前走一步,沉宸再往後退一步。
在哧哧笑聲中,邱寶珠手指無意識在桌麵上劃著。他在走神。
濟才中學“派係”分明,總的分有錢沒錢,有錢的又要分老錢新錢,老錢又看背景軟硬,新錢又看前景排場。
沒錢的就比較簡單了。
沒錢就是沒錢。
兩派人通常都是自己玩自己的,眾人不會將喜惡明確地寫在臉上,隻在言行上涇渭分明。
邱寶珠和衛樹雖是同班同學,但上一世,邱寶珠卻是到高一學年結束後才知道班裡有這麼一個人。
衛樹是寧康本地人,卻是教導處從外地中學掐來的尖。
衛樹性格孤僻,校內校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
蕭遊他們以貌取人,最初還以為這是從外地來求學的新貴之子。
見衛樹衣食住行清簡,也依舊以貌取人以為這是他特有的質樸做派,直到證實是他們看錯了——衛樹的家庭條件在濟才甚至排倒數。
一時間,朝衛樹拋過去的所有橄欖枝都迅速回收了。
邱寶珠怔然回憶著回憶過往,江春仁在講台上嘴巴一張一合說了些什麼,他一句都沒聽。
筆記本屏幕上彈出來一條新消息。
[蕭遊:放學了遊戲廳去不去?]
邱寶珠手指敲了幾下鍵盤。
不想去。
[蕭遊:那你給我送那麼貴的紫翡是什麼意思?我媽說要三四十萬。]
無利不起早。
邱寶珠看著蕭遊發過來的一行文字,他能理解蕭遊的想法。
邱寶珠確實不是無緣無故送他貴重禮物,他念著蕭遊上一世因為自己挨的那一耳光,念著他被打斷的腿。
[蕭遊:你廣撒網啊哥們兒?]
邱寶珠回:撒什麼網?
江春仁還在講台上講話,拎著垃圾桶的衛樹徑直從前門走進了教室,江春仁用充滿愛和欣賞的眼神目送男生回到座位上。
如果想要被江春仁使用類似的眼神注視著,總分低於六百的學生是彆想了。
邱寶珠垂眼,嫩綠的眼睛被鴉羽一樣的睫毛蓋住後,顏色變暗。
他又回複蕭遊:哪個遊戲廳?
邱寶珠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就連和邱翡,也是在邱家破產後關係才逐漸拉近。
明明他和邱翡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卻並不親密,甚至還有些生疏客氣。
他成績一般,邱翡成績好。
邱家鐘鳴鼎食之時,他不以為自己比邱翡差。反倒是邱翡木訥呆頑,邱金言和何英潔不喜愛邱翡,也不是不能理解。
所以那時候就算自己和邱翡不親近,他也不覺得可惜,更加從未因此懊惱過。
他最不缺的就是朋友。
後來邱家羅掘俱空。
他們一家四口蜷縮在一廳兩室的出租屋裡。
出租屋冬冷夏熱,整個房子像個死蝸牛殼,昏暗潮濕,散發著終年不散的腥氣。
邱寶珠和邱翡共用一個十平米大的房間,擠在一張床上。
而他不以為意的邱翡從那時候成了全家的希望。
媽媽的口中也出現了陌生刺耳又隨處可聽的禱告:“邱寶珠真是一點都指望不上,我這輩子可全指望小翡了。”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邱寶珠,則被何英潔要求以後任何事情都要以邱翡為先。
就連洗澡他也得排在邱翡後麵洗。
他在父母的驟然變臉下,謹小慎微,惶惶不可終日。
邱寶珠受不了這樣,越發沉默,越發鬱悶,越發像以前的邱翡。
他想到電視劇裡的一句台詞:安娜並非天生就是安娜,安娜是被塑造的。
自己也是。
他沾沾自喜的一切,都取決於外部條件的托舉。
邱寶珠以為邱翡會和父母一樣,對自己不屑一顧。
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給邱翡嘲笑自己的機會。
但邱翡和他以為的不一樣。
邱翡兼職掙了錢,會把一半都花在他的身上。
因為害怕父母說浪費錢,兩人躲在同一張被子裡,邱翡把蛋糕盒子打開,是邱寶珠以前吃了一口就懶得再吃第二口的昂貴甜品。
在逼仄擁擠的小出租屋裡,邱寶珠和邱翡關係卻比以往更親密。
邱寶珠邊吃蛋糕邊說邱翡對不起我也會努力掙錢給你買資料書雲雲。
邱翡卻說沒關係的,哥。
比起自己,邱翡更加像兄長的角色。
隻是後來,他跟衛樹談起了戀愛。
他都還沒來得及對邱翡很好很好,目光和注意力就全都投向了衛樹。
所以後來衛樹被衛家認回去後,提議送邱翡出國留學,邱寶珠沒半點覺察不對,反而感激涕零。
他與衛樹相識相戀太早了,以至於到人生的最後階段,他身邊隻有一個衛濟東,還背刺了他。
所以,上輩子他沒有做過的事情,他錯過的,辜負的,他都要一一彌補。
而衛樹不喜歡的,他就更要多多益善了。
更重要的是,草生一秋,人生一世,邱寶珠想隨心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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