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出此言,陛下很好,小婦人沒有任何不知足。”
魏秋眼神暗了暗:“你和大哥哥在一起時不這樣,我永遠替代不了他,是麼?”
原來的你像月亮,有自己的光,不那麼刺眼的清亮,不像現在這樣,浮於表麵蒼白無力地笑,這句話魏秋並未說出來。
禾草看著手邊的鎏金盞,看著盞中的金波,複又從那醇釀中抬起眼,眼角仍是溫柔:“秋哥兒,你就是你,你哥哥是你哥哥,他是個混蛋,但你不是,你比他更好。”
男人一怔,秋哥兒,她有多久沒這樣親切地稱呼他了。
魏秋苦笑一聲:“
他是混蛋,我比他更好,可你仍是喜歡他、偏向他、選擇他,對不對?”
禾草微笑著點了點頭:“縱然他走到天涯海角,我的心仍在他身上,他甩不掉我,我跟他之間始終有一根線牽著,這根線未曾斷過……”
他們瞞過所有人,卻瞞不過她,魏澤現在還年輕,就算中了慢性毒,也不該這個時候身死。
夜深之時,女人掌著燈燭,坐到羅漢榻上,看著榻幾上的棋盤,那棋盤上布著黑白子,這是那一晚,他同她下過的連珠棋,她按著記憶中的樣子複盤。
女人抬起頭,看向對麵空落落的位置,又收回眼,月上中天,殿中人煙寂靜。
她不敢躺下,準確一點說,她不敢睡去,不知怎的,她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有兩次睡到午時才起,並非懶睡,那種感覺她形容不出來,好似困在一個黑魆魆的盒子裡,找不到出路。
有一次她交代女官,若她再出現這類情況,就叫醒她,事後女官一臉驚惶地告訴她,叫了幾次,如何都叫不醒,最後還是她自己醒來的。
同樣無法入睡的還有魏秋,他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過著禾草的話,她說他就是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可是她不知道,他情願做大哥的替代,然而在她眼中,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大哥罷。
次日一大早,鳳喜宮的宮婢們端著托盤魚貫而入寢殿,最前麵打頭的女官抬起手,身後宮婢們排開,躬身靜待。
女官見帳中一點動靜也無,心裡一突,她是專職負責禾夫人衣食起居的女官,知道一些內情,禾夫人出現過兩次叫不醒的症狀,如果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會讓人以為這是具沒有生命的身體。
“夫人該起身了。”
女官在帳外輕喚了一聲,見帳中沒有反應,再次喚道:“夫人?”
仍是沒有應答。
女官上前兩步,打起帳幔,帳下女人安然睡著,睡顏恬靜,女官又叫了一聲,依舊沒有反應。
女官撤身,出了屋子,對著內侍道:“快去通知陛下,就說夫人的病又犯了。”
內侍聽罷,一刻不敢耽擱,徑往正殿跑去。
禾草醒來時,床邊坐了一人,男人一身緋色大袖朝服,應是從朝堂趕來的,他關切地看著她,那眼中儘是焦急和擔憂。
“總算醒了。”男子鬆了一口氣。
禾草怔怔看著帳頂,她知道自己又一睡不醒,於是揉了揉額穴,撐起身子坐起,緩了緩,終於開口,把思量一夜的事道了出來:“陛下,您可否應小婦人一件事。”
魏秋抓住她的手,他真的怕了,隻要她開口,所有的事情,他都會應。
禾草抽出手,起身跪於榻上,一雙好看的杏眼帶了點點的濕意:“陛下給他去一封信罷,讓他來接我。”
每出現一次這種情況,她的身體好像有什麼在流逝,她想讓他守在她的身邊。
魏秋的手撐在床沿,閉了閉眼,顫抖著呼出一口氣。
金燦的光從窗欞穿過,被菱形的窗格剪碎,撒落到地上,光影隨著微風輕輕搖晃。
……
青雁家是開武館的,她自幼跟著父親習武,一身武藝雖不算高強,用來自保卻沒問題,四五個男子在她手中亦討不到好。
那一年,正值隆冬,大雪連下了幾日幾夜,拉棉扯絮一般,殺得四野白茫茫一片,一腳踏入雪中,正正能齊到腳脖子以上。
她同父親因錯過了渡船,隻好從另一城鎮走陸路往回趕,不想碰上了大雪,一下就不得停,途中又無可歇腳的人家,兩人隻能加快步子,趕往前方一個驛站,在那裡歇腳。
父女倆穿著厚實的衣物,用氈毛皮裹住半邊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放眼一看,入眼處儘是白色,白得發青。
女子呼出一團霧,停下腳步猛喘了兩口:“爹,還要多久?”
“快了,再堅持一會兒。”說話的男人高個頭,頭上戴著氈帽,露出一雙大眼,“彆停太久,當心身上的熱氣散了,這雪看不得太久,會瞎眼,咱們快些。”
女子手撐在雙膝上,歇了片刻,點點頭,直起身子,正待繼續前行,眼睛卻看向一處。
青雁以為自己看錯了,眯了眯眼再看,揚手一指:“爹,你快看,那裡是不是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