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天的手術都排滿了,不過跟唐臻都沒什麼關係,她這個資曆就是個跑腿,忙是挺忙的,但具體忙了啥好像也不知道,反正乾的都是些打雜的活,劉思思說這是新人的必經過程,至於上手術...等著吧。
挨個病房、護士站、下單子、通知家屬手術指征...輪番跑,唐臻全部忙完,兩條腿也跑軟了,好不容易有工夫喘口氣,一看窗外..天都黑透了,再看時間,早過了下班點,而且再有半小時新的一天就又開始了。
這麼晚,末班車是趕不上了,索性也不用那麼著急,唐臻兩手往桌子上一架,把頭埋進胳膊裡,乾脆眯眼休息起來。
她隻是想暫時歇一歇,沒想自己會睡著,迷迷糊糊聽見咕嘟咕嘟的聲音,下意識地睜開眼,就見飲水機前麵有個筆直的背影立在那兒。
池於欽辦公室的飲水機壞了,她過來接水,進門第一眼就看見那個趴在桌子上睡大覺的家夥,不長不短的馬尾有些鬆垮的在腦後耷拉著,枕在胳膊上的半張小臉露出,紅撲撲...透著新鮮。
誰都是這麼過來的,池於欽理解也體諒,她沒想擾人清夢,接完水就打算走人,誰承想轉過身,就跟一雙迷瞪的眼睛對上了,緊接著兜裡的手機猝不及防的響起來。
唐臻一驚,桌子上的筆簍猛地被她碰掉——
哐當!落地!
腦子頃刻打了個激靈,這會兒她是真醒了,眼睛瞬間睜開,可等看清楚池於欽的那張臉,立馬又給閉上了。
池於欽被唐臻這一番操作,搞的也有點懵——
這孩子什麼毛病?
唐臻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也覺得自己這樣裝睡不太應該,再說自己乾嘛要怕她?自己又沒有犯錯誤,而且這幾天..自己的表現還是挺不錯的。
於是,悄摸著深吸了口氣,剛想把眼睛再睜開時,卻聽見池於欽講起了電話——
“我最近沒時間...她要真這麼等不及,那你讓她來找我。”
池於欽一手舉著水杯,一手拿著手機,就靠在飲水機旁邊,略微勾起的唇角,讓人分不清是笑還是沒笑。
唐臻偷偷把眼睛眯開條縫,好死不死看見池於欽左臉頰的酒窩,頓時心臟怦怦狂跳,把臉埋的更深了。
她不知道池於欽是什麼毛病,怎麼那麼喜歡當著彆人的麵講電話,而且說的還都是些容易讓人遐想連篇的話。
相比較著急回家,唐臻現在更著急讓池於欽趕快離開。
池於欽什麼人?眼睛跟鷹似的,劉仁宗那類的都不在話下,更彆提唐臻這種,二十五六的年紀,有點什麼小心思全掛在臉上。
她就這麼個性子,你要是明目張膽,說不定她還懶得計較,可你要是這麼藏著掖著,她就非得把你給揪出來不可。
“電影是她要看的,飯是您讓我跟她吃的,我可從來沒說過。”
“舞台劇我也沒興趣。”
“凶殺片倒是可以,要不您問問她,我倒是很樂意跟她分享一下人體解剖結構。”
相親嗎?
唐臻瞎琢磨...池於欽是單身啊?
沒等琢磨明白,唐臻又聽見電話那頭兒的人喊了一聲混賬!
池於欽也不惱,反而笑起來。
她的笑聲很清潤,被罵也無所謂。
這通電話被她東拐西繞的一直講了足足十分鐘,才被掛斷。
池於欽把手機塞兜裡,慢條斯理地喝著水,瞧著桌上還在‘裝死’的家夥,終於邁開了步子。
唐臻聽見腳步聲,以為她要走了,剛在心裡鬆口氣,就聽見當當兩聲在耳邊響起。
“醒了就彆睡了,要睡回家睡。”
池於欽在她桌子上敲了兩下,都不等唐臻把眼睜開,拎著水杯轉身就走。
唐臻狗鼻子,嗅出一股蜂蜜加枸杞的味道。
都這麼尷尬了,還能聞出來人家喝的什麼,唐臻覺得自己簡直無藥可救。
生怕池於欽再折返回來,一股腦的把東西劃拉進包,爬起來就走,電梯裡長摁關門鍵,直到電梯門嚴絲合縫的關上。
這一覺睡得實在太久了,這會兒已經夜裡快兩點了。
天烏沉沉的,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泥土的腥味,好像又要下雨了。
唐臻用app叫車,半天都沒有人接單。
一個單身女青年,大晚上的又在醫院門口,對麵招待所橫斜出來的招牌,散發著幽藍熒光,突然刮過一陣風,吹打的灌木叢嘩嘩作響。
唐臻想到之前看過的一個恐怖片,鬼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冒出來的。
池於欽開車,從地下車庫出來,隔著車玻璃就看見一副這樣的畫麵——
年輕漂亮的女醫生瑟縮肩膀四處張望,一個會兒低頭對著手機狂敲不停,一會兒又跟路過的出租車手舞足蹈。
可惜這個點能路過的出租車都是有客。
app叫不到車,伸手攔也攔不到車,哪怕在視線不清的夜晚,唐臻的那份害怕也是能被看得出的。
垂頭弓背...
小白楊也打蔫了。
這人真的是有點子毛病,趴桌子上跟自己裝睡覺的時候不知道著急,現在打不到車了,倒知道害怕了。
池於欽握著方向盤,徑直開了過去,穩穩地靠路邊停下。
車窗摁下的同時,扭頭哎了一聲——
“上車。”
唐臻沒料到是池於欽,還以為她早走了。
這會兒站在馬路牙子上,愣愣的。
池於欽挺累的,一整天就吃了個三明治,還被她把裡麵的生菜跟西紅柿片挑出來扔了,現在除了家裡的那張kingsize的床還稍微能讓她好點心情以外,再無其他。
“不會開車門?”
“我會。”
“那在等我請你上車?”
“不是,是我住的有點遠。”
唐臻還不如不說這話。
池於欽簡直想要罵人,住得遠還在辦公室裝蒜——
“你確定不上來?”
唐臻又愣了下,風還在刮,比剛剛刮得更大,搞不好什麼時候雨就下了,而且她還看見對麵黑漆漆的招待所裡走出幾個光膀子的黃毛綠頭,一行人勾肩搭背東倒西歪,像是要過馬路的樣子。
如果說之前是怕鬼,那現在就真的是怕人了。
“你上不上來?不上來我走了?”
“彆!我上!”
唐臻拉開車門,麻溜落座。
不過等坐穩了,卻發現自己又犯了個錯誤,怎麼坐到副駕駛來了?應該去後麵才對,唐臻知道副駕駛是個比較私人的位置,有些人會介意不熟的人坐,她不知道池於欽會不會介意?不過這會兒車子已經發動了,而且看池於欽的表情,好像也沒什麼異樣。
唐臻琢磨了一下,開口道——
“您看您方便把我送到前麵的地鐵口嗎?”
“你住地鐵口啊?”
“我不住地鐵口,我的意思是那邊應該比較好用app叫車,您要是方便的話可以把我送到那兒放下。”
“這條路順著開過去到你所說的地鐵口,全都是一條線,你是覺得在這兒叫不到車,往前走個五六百米就能叫到車了?怎麼?打車app專門跳過你啊?”
池於欽說這話的時候手握著方向盤,看似好像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但實際上已經開始煩躁了。
“輸地址。”
唐臻不敢再多話,趕忙把地址輸進導航,池於欽趁著最後三秒綠燈,一腳油門轟出去。
夜色深重,霧露沉迷。
之前彌漫的那股土腥味,這會兒已經化作小雨點從空中細細灑落。
雨刷器哢噠哢噠的掃著擋風玻璃,池於欽不知道拐進了個什麼小道,街兩旁都是居民樓,黑漆漆的一點光都沒有,唐臻聽見車窗外麵貓叫春,一聲一聲...抓心撓肝。
唐臻偷偷抬頭看前麵的後視鏡,池於欽目不斜視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這時候最好什麼聲音都不要發出,連呼吸聲都不要有,她怕萬一要是吵到池於欽,自己搞不好會被趕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