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今年可真是個好年頭。的確,對皇帝而言,登基二十年來他也少有這樣舒坦的時候。
初登大寶的前半段,他忙著抱老頑固的大腿以自保,翅膀硬了又忙著踹掉老大腿,後來位置一穩便加緊在西南建功,中間碰上了大旱和貪墨案這兩門劫數。
也是苦熬至今才迎來萬象更新。揚眉吐氣的李炟不禁想,倒黴了十幾年,也該輪到我過好日子了吧?於是終借著兩大喜事從頭舞到了年尾,想著若有朝一日再將南疆收歸版圖之下,那麼彪炳史冊指日可待了,等他登極之後諡號怕是都要好聽不少。
臘月十五,黃道吉日,帝率皇子眾臣及嬪妃前往西渡寺祈福。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皇城,彩旗飛揚,禮樂隨行,一路焚香頌唱至南京,又渡汴河,祭名器,君民同樂。
除了中途下了點雨,有個醉漢鬨事耽擱了些時候,一切可謂是順利極了。
說來也有趣。那爛臉大漢也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先是在人堆裡推推嚷嚷發酒瘋,又衝散了祈福的後半截隊伍,人群險險一亂,禁軍當即將隊伍切成前後兩段以保禦駕不驚。等皇城司的騎兵清了場,一回頭,那身上掛滿彩帶的酒蒙子早已昏死了過去,隻得火速將其拖走了事。
一點小事不足掛齒,禦駕終是圓滿歸京。
這便是君臣同樂皆大歡喜的延嘉十三年。
而連軸忙了幾個月的唐家官人卻終是累病了。也是,誰家好人被按著這麼使能不垮?
何況今年冬日來得早去得晚,這一波東行歸來,朝堂上許多大臣都病了,譬如曹國公,譬如姚太傅,一個有舊傷,一個奔八十,又碰上這樣的冷冬,纏綿病榻卻也是在所難免。
唐家官人操心操過了頭,這一病,便病到了正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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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是個好日子。既是節日,也是劉溪鴒的生辰。
她的十五歲頗有些特殊。若是在家中,怕是要敬神佛跪祖先,焚香沐浴好幾天,再請長輩觀禮簪頭雲雲。
但如今情況不同,唐府稱得上長者的也就唐祁和陳維寧倆人,所以早先唐祁問話時,劉溪鴒便識趣地說大人身子不好,我的生辰不是什麼大事,從簡就好。
下午,舒放自南邊趕了回來。
“大人呢?”
“屋裡躺著呢。”劉溪鴒一麵壓腿一麵道,“不是說南邊沒什麼太陽?不是說營裡夥食不好?”打眼一瞧,這人怎麼還黑胖了一圈。
“咦?還沒好!”他道。
“怎這時候回來了?你才去了幾天!”自去年十一月隨尉遲將軍去南疆後,這小子已是許久不露麵了,但軍營應當是有規矩的,哪能說回就回?
“十五,跟我們頭兒告了假,回來歇歇!”說著從馬上卸下倆匣子,“不然你這壽星公可怎麼辦?瞧瞧我給你帶了什麼!”他笑嘻嘻道。
一打開,裡頭便是叮鈴咣鐺亂七八糟的一堆暗器首飾什麼的,大多是銀器,沒一個她認得的。“嗯……這些都是給我的?”怎麼瞧著跟小孩的東西一樣。
“那當然!我可是攢了好久才攢了這麼一盒子!”於是舒大隊長開始挨個介紹:
“……你看嗷,這個腕中蓮,這麼一戴,反扣上,然後平日裡用巾子剪個口兒把這個圓盤露出來,其他地方裹著,又好看又帥氣!危險的時候,你這麼著一反手,”說著比劃了一個說不上來的西域舞蹈招式,“再趁人不備,假裝摳癢什麼的,左手三個指頭一按它就會彈出針來了!”
劉溪鴒皺了皺眉:“我……帶這麼個東西,銀燦燦的,然後用的時候,還要這麼著跳一段兒?”說著學了他的姿勢,“還得兩隻手,才能把它弄出來?”
“是啊,當然你若是將將好身邊有一個插了筷子的簍子,你這麼往上一掇,用點力也能出來。”
“……敵人在我頭頂是嗎?”
“……那你就兩個手!”
“唔……就眼睜睜的看著我丟掉劍,然後兩個手東摳西摳?”
“嘖,你要不要吧!不要拉倒!”舒放生了氣。
劉溪鴒:“要要要……”說著又看向另外一隻長形盒子,“這個是?”
舒放得意一笑,打開那盒子拿出一把細長的軟劍:“這可是真寶貝!試試看喜不喜歡?!”說著眼巴巴兒瞧著。
隻見那軟劍通體炭黑,僅在劍鞘口和劍柄上嵌了一層銀,上刻“斷水”二字。“這可是我專門托人給你打的哦!這裡頭可有南疆的寶貝,比天絲還軟,但百折不撓!”
她如今使的軟劍是鐵做的,有些頭輕腳重,且比較脆,而她功力不足,有時候難以劈開阻礙之物。
而這一把輕了些許,卻又輕得恰到好處,用起來更加乘手。隻見她唰唰一揮,劃出一道流暢的弧扇,地上的枯草便斷了一片。
劉溪鴒拿在手中比劃了比劃,一笑,“算你夠意思。喜歡!破費了!”
“怎麼樣,你這十五過得好吧!我十五都沒人送我東西,哼!”
劉溪鴒笑道:“誰叫你不是大姑娘!等你二十戴冠子,我保管送你個好的!”
舒放一聽便開始比劃:“你說的?呐,我要厲害的大砍刀,銅的,比現在這個重!”
劉溪鴒道:“二十再說二十的話,這還早呢!興許到時候你想說個媳婦什麼的,想要彆的呢!”
“喲,是了。”舒放擠兌起她來,“你這滿了十五,就可以嫁人生娃娃咯!我送劍是不是不大好……還是你想叫我給你捎個如意郎君?”話未說完,劉溪鴒抬手便是一劍。
她罵道:“要嫁你自己嫁去!也不曉得是哪個,說個夢話都自稱老娘!”
舒放一躍而起:“謔!你好意思說我?不曉得誰這麼倒黴娶了你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得,簡直是個母老虎!”隻見斷水輕彈,他的袍帶咻的一下被挑斷了。
舒放“嘿”了一聲,將計就計一個旋身將那襖子扯了開來,呲拉露出了精壯的上半身,小麥色的皮膚上幾道顯眼的疤痕煞是顯眼:“哎,你脫我衣裳乾什麼!女流氓!”
劉溪鴒笑罵:“快穿好,少誣陷人。誰稀的脫你衣裳!”見他不脫,反倒越來越歡實,抬劍又刺了去。
舒放接二連三幾個翻身:“我送你劍,你倒這樣報答我!”說著足尖一點,往後躲去。
二人好久不過招,劉溪鴒玩心大起,便步步緊追了去。“怎麼,技不如人開始上眼藥了?”
“你彆得意!搞偷襲就不是什麼君子之道!”舒放說罷騰空上了房梁。
“我是女子是小人,舒隊長多擔待!你站這麼高,可就要被我看光了!”